无论太阳底下的人如何挣扎,无论罪恶是否暴露在它炙热的阳光下,它仍然东升西落,独自耀眼,它根本不会庆祝任何的生或者死,那都是人强行赋予它的意志。

杀人夜过后的第三天,苏丽亲手绑住了她,她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甚至掐着她的脖子扇她耳光,月亮被扇的眼冒金星,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就看见李鸣生手下那些人进来拦住了苏丽,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苏丽面色阴沉的松了手,然后猛地甩开那男人的手,呵斥了句什么。

她一松手,月亮立马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此恐惧之下,她还是颤抖着伸手去碰苏丽,后者却推开了她。

在她看见苏丽冷漠着脸数钱的时候,月亮才像是反应过来,她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苏丽是发现了吗?发现她杀的是李鸣生?

她怔怔的看着苏丽,莫名冷到发抖,她看见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停在外面,他们要带走她,苏丽把她卖了。

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她看见从珊跌跌撞撞冲出来,然后被人打倒在地,苏丽甚至像个大发慈悲的好人,把一个背包扔给了月亮,于是那些男人强行抓着她的四肢把她往车上带,她喉咙里发出惨叫,疯狂挣扎中,月亮抓住了晾在外面的窗帘,那块布把她整张脸都遮住了,仿佛李鸣生压在她身上缠住了她的行为,月亮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暴怒、孤独和绝望,压得她几乎窒息。

戚月亮抬起手,把窗帘拉的更开了,清晨的空气微凉,太阳已经跃出了云层,她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你知道吗,月亮?”

记忆深处,有个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女人,她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外面的太阳和这里的太阳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戚月亮浑浑噩噩,站在了露台边上。

你是觉得外面的风更自由,太阳更热烈吗?你是想说总有那么一天你要去看看外面的太阳,踩上外面的土地吗?可是你们都不在了啊。

她想要爬上露台。

从这里跳下去。

碰到自由的风和热烈的太阳。

戚月亮真的就这样做了,但是在某个瞬间,她的腰突然从背后被人大力抱住,猛地往后带,甚至因为力道的惯性反应,眼前天旋地转,戚月亮摔倒在地上,没有预料当中的疼痛,有人护在她的身后。

男人的手死死箍着她的腰,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青筋暴起,指尖泛白,身后涌进来的人发出尖叫,戚今寒都要吓死了。

她看见周崇礼抱着戚月亮坐了起来,手还牢牢禁锢着她的腰,戚今寒正想冲进去,就看见戚月亮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她四肢挣扎着:“滚……滚开!”

周崇礼猛然侧头,脸色骇然到可怕。

“都给我滚出去!”

他表情从未这样吓人,连戚今寒都被威慑住,生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然后被贺松带了出去,门被关上。

戚月亮还在扭打撕咬,她嘴里含糊不清咬着:“你滚……别碰我,你滚开……”

周崇礼对她的挣扎全盘接受,他闭了闭眼,感受到她还鲜活的活在自己怀里,这才急促的呼吸几下,他全然不顾戚月亮不痛不痒的反抗,把她抱起来往床上走,顺便狠狠关上通往露台的窗户,还反锁了。

整整一个晚上,她被强行带回卧室后,一粒米也没吃下去,一滴水也没有喝,躯体化反应导致她连手指都不想动弹,她远比一年前还要严重,因为那会,她至少还信任周崇礼。

她被放在床上,浑身脱力发抖,迫切的喘着气,周崇礼去给她倒了杯水,蹲在她身边递给她,戚月亮抬手就打碎了。

瓷碎了一地,水全部洒在地上。

水杯破碎的一个瞬间,空气仿佛凝结了,周崇礼将视线从地上的残骸收回,抬眼去看戚月亮。

“你不能这样做。”

他说:“你如果生气,我给你再带一套杯子来,你怎么摔都可以,但是月亮,你不能不喝水不吃饭,你至少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你不能……从那里跳下去。”嚤曷攵0⑻?5

“你不能从那里跳下去。”周崇礼重复这句话。

“我可以。”

戚月亮说:“这是我的身体我的意志,我如果想死,你就应该让我去死。”

她从没这样过。

没有好好穿着的白色睡裙,在挣扎中露出了半个雪白肩头,凌乱纷杂的长发贴在脸边,修长的脖颈上可见青色的血管,纤弱的四肢,微红的眼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易碎又弱小,毫无威胁和攻击力,再怎么发怒生气,对于比她庞大那么多的男人来说都像是无理取闹和撒娇卖痴,好像想让人怜爱,把她捧在手心里温柔的去哄。

但是周崇礼知晓,这全然是上位者的傲慢。

她的脖颈是僵直的,指尖抓着床单,除了与生俱来的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和氛围,此时戚月亮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死气,不,或者说,这种缠绕在她身上的孤独、绝望、死气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她骨子里的锋芒此刻终于对准了周崇礼,她说想死,是真的有可能去死。

戚月亮敢在寒风刺骨的深冬从三楼跳进冰冷的池水里,怎么不可能在阳光明媚的清晨从五楼跳下摔在坚硬的地上。

周崇礼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这种认知令他弓下了背,他说:“月亮,你病了。”

他还在竭力保持不让自己情绪失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说:“从珊是自首的,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在电视上看见了苏丽的法庭审判,就去自首了。”

“她想见我,所以我去见了她,她要我好好照顾你,要你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活着。”

“所以我才没有马上告诉你,月亮,我不确定如果告诉你,会不会让你情绪激动让你的抑郁症更加恶化,从珊已经自首了,其他人都在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去世,事情都已成定局了。”

“我安排了最好的律师,我不会袖手旁观,因为我在乎你,月亮,我只在乎你。”

周崇礼从不认为示弱会丢失尊严。

只要达成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以利用的,何况周弼在他面前言传身教很多次,眼前这个女孩占据了他大半的心神,只要她掉眼泪,周崇礼就会心碎,她说不要去意大利了,好像就在说我们不要在一起了一样在他心中掀起风暴,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

他还认为自己在游刃有余的,冷静温柔的说:“我是想找个好的机会和你说,至少等到你病情稳定……”

“够了!”

戚月亮陡然打断他的话。

她极少数这样抬高声音说话,也许是因为一粒米也没吃,一滴水也没喝,戚月亮甚至咳嗽了好几声,然后她愤怒的甩开周崇礼在她脸上的手:“你应该告诉我,你最应该告诉的人就是我!”

戚月亮抓住他的衣领,急促呼吸着:“你知道的,你明明都知道,你知道我有……我有多么在乎她们,你都知道,我只告诉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