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天老天爷站在了我们这边,没人发现我们。”

许庶眯起眼,道:“人类的血液通常占体重的百分之七到八,就算你们把他的血都放干净,也至少有一百多斤,你们就这样把他装进布里走到了另一边山上?”

“是有点重。”她说:“不过小雅以前是学解剖的,她把李鸣生的骨头和肉都分开了,我们每个人都分点,这样就好些。”

许庶从文件夹下抽出一张纸来,那是从珊自首之后,他们连夜整理出来的有关信息,其中包含了当初被救出来的人员名单,王晴雅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她是一名医学生。

“我们本来打算就这样把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或者就这样扔在山里喂狗,但是李姨说这样很容易被发现,我们想找机会跑,必须要留足够的时间,把他藏在坟里也是她的主意,是,谁会想到坟里藏尸,那个坟还是她自己的。”

“我们走到一半,就下雨了。”

以前觉得那山路特黑特难走,阴森坎坷的像地狱蜿蜒曲折的肠道,但是那天晚上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从珊到现在还记得雨滴打树叶时擦过的啪嗒啪嗒声,她们在黑暗里背着尸块沉默着前行,她听见有人在小声的哭,但没人停下来。

山与山之间看似是分离的,实际大自然鬼斧神工,很早之前,李姨就发现两座山之间有一条隐秘的连接洞口,从正常的角度看是不会把它们两座山想到一起,她十几年里只有几次偷偷跑到自己坟那边,想看见自己的儿子。

她们把坟挖开,简单用黄泥堆砌的,因为下了雨,一切似乎都变得轻松起来,其实并不,李姨最后踉跄着跳下悬崖的时候,她们累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好久好久,才有人发出第一声嚎哭。

“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从珊道:“苏丽和那些男人回来的很晚,没人发现我们,那栋老房子经常死人,那种气味也没人察觉,我们本来是计划着快点跑的,但是我没想到苏丽做那么绝……我没想到她竟然让他们把月亮带到了镇上。”

她的手微微发抖:“我之前只是觉得,她是被李鸣生诱拐哄骗了,但月亮是她养大的,在我们之前她就认识了月亮,我以为不管怎么样她至少对月亮还有点良心,毕竟那个孩子这么信赖她。”

“但是我到最后才知道,她彻彻底底的是李鸣生的帮凶,她竟然真的按照原计划带月亮去做什么处女鉴定,她妈的,这些畜牲。”

从珊眼睛里流出眼泪来,到现在她才展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她嘴唇发抖,好几次都说不出话来,喉头哽咽:“我以为我还是救不了她了,他们把她带走的时候,就在我面前,我感觉天都塌了,他们把我打晕了,我就看着月亮被带走了。”

她努力吸着气,试图冷静下来:“不过还好,月亮被救了,还好还好。”

从珊笑着就哭了,她佝偻着背,用手背擦了两下眼泪,也许是回忆到那一天,她的语气带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周崇礼的眉眼微妙的抖动一下,他想,她们看起来这样爱护和喜欢月亮,会在那个下着雨的杀人夜,就这样把月亮一个人遗留在老房子里吗。

第079章 | 0079 第七十八章 谎言(二)

有时,也不全是谎言。

许庶问:“你是说苏丽是他们的帮凶?”

从珊看着他,眼眶还带着红血丝,回答:“是。”

“我刚被拐的时候,她们告诉我,男人谁都不能得罪,女人不能得罪苏丽,她是除了月亮之外跟在他身边最长的女人,倘若他们觉得月亮是女儿,那么苏丽就是他的情人。”

“她是李鸣生放在女人堆里的眼线,有人想跑,她几乎是第一个知道的,她也接客,也被李鸣生打,也被那些男人操,我曾觉得她可怜,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李鸣生逗弄她好像逗弄一条狗,狗可能都没她下贱,但她把自己当成那栋老房子的女主人,她控制着别人,也控制月亮。”

“月亮……好像把她当成妈妈,她习惯在她身边,习惯把考了一百分的卷子给她保存,哪怕苏丽对她其实也不怎么样,至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也许是因为李鸣生看中月亮,所以苏丽才愿意敷衍她。”

从珊的表情有些悲哀。

“月亮被她带走的那天,她一定很害怕也很难过,被人背叛,看清现实,其实很痛苦,她听不见声音也说不出话来,知道真相要慢的很多很多,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以许警官,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月亮,你们警察不肯告诉我,但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帮我说一声谢谢吗,真的很感谢他救了月亮,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在看到警察的时候,从珊欣喜若狂之下,急切抓着警察的手臂,月亮呢,还有月亮,你们救救月亮,对方耐心的告诉她,月亮是第一个被救下来的,有认识月亮家里的人刚好到脱羊镇上办事,意外发现了她并报了警。

从珊怎么样都想亲眼看见,她要亲眼确认,但那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脱羊镇,警察委婉的告诉她,这是出于对报案人的保护,他们不会透露对方的信息。

许庶扫了一眼周崇礼。

他问:“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没在那个晚上,把苏丽也一起杀了。”

从珊脸上浮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冷漠,她在那个时候想到的也许不止是月亮,还有其他被苏丽迫害过的女性,这种仿若伥鬼的存在总是挑战着对人性的认知度,怎么会坏到这个地步。

说了这么多话,从珊的喉咙已经干哑,人也疲惫下来,许庶沉默几秒,问她:“过了这么久,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想来自首?”

从珊一顿。

秒针嘀嗒嘀嗒,审讯室安静下来,从珊眼皮低垂着,看不清她眼底的表情,过了很久,周崇礼听见她的声音慢慢响起。

“我电视上看见了她。”

“我可怜过她,我同情过她,我以为月亮离开了她摆脱了她就会迎来新的生活,我没想到她们在一个城市,她甚至还在勒索她、打她、欺负她,最后居然只判了两年。”

许庶意识到她说的就是前几天结束的一审。

“等两年后,她从牢里出来了,绝对还会像血蛭一样缠着月亮,她已经坏透了,她一定会榨干月亮每一寸价值,把她啃噬的骨头都不剩,苏丽已经救不了了。”

“她本来就坏事做尽,虽然她也是受害者,那也免不了她犯下的那些罪,没人说不代表她没做过,现在我就要说出真相,她凭什么一直欺负月亮。”

“而且,我过够了现在的日子。”

从珊说。

“李鸣生……总是在晚上的时候缠着我,我有时总觉得他血淋淋的站在那盯着我,好像说这辈子都别想摆脱他,我其实挺害怕的,怕着怕着,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有什么好怕的,我做了正确的事。”

“而且你不觉得这样说特别爽吗?”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然笑了,眉眼弯弯的看着许庶,许庶一怔:“……什么?”

“是我杀了李鸣生。”

“是我把他剁成肉块,把他的头砍了下来,他不是一直看不起我们女人吗,最后还不是死在女人手上。”

“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李鸣生是怎么死的,是谁弄死了他,哪怕我坐牢去死我也不在乎,我不怕他了,是我赢了,最后是我们赢了!”

到最后,她歇斯底里。

许庶一震,人已经站了起来,从珊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看上去呼吸有些困难,眼睛却亮的惊人,甚至有些恐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还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