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1 / 1)

含薰对着镜子有些出神,摸了摸领襟,又抚了抚凤冠,没有说话。

绣娘半蹲着替她理裙角,做了记号:“这裙腰还得收收,您看,是收一寸合适还是?”

含薰眼帘微垂,轻声说:“收五分吧。”

“成。”

她把衣裳脱下来绣娘又拿去改,贴身丫鬟明芝看她并无喜色,坐在那儿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其实绣娘一开始是量过含薰的尺寸的,但是衣裳做出来,裙腰又大了――

含薰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说天热,人瘦些也没什么。她应该是快活的,有什么理由不快活呢?王府里的女人最终巴望的,她马上要得到了,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在妒羡想巴结呢。

可是明芝却知道,含薰这些日子话少,动静也少,饮食更少,脸都瘦了一圈,下巴显得更尖了。

与她相对的是,王妃梁氏越发富态了,简直象是含薰掉的肉都长到了她身上去一样。

而且……王爷也来得少了,这几天请封的好消息已经传开了,可是王爷一次也没来过。

明芝觉得有些惶惶不安――再想想那天在茶房里事,不不,不能多想。

明芝光看着含薰瘦,殊不知旁人看着她也瘦了。这主仆象是约好一样,要瘦,就一起瘦下来了。

潮生那里也得了消息――陆氏被废之后,她的掌事女官魏凌自然也失势了,潮生对这个人印象不深,还是问了掌事的女官,才知道她的下落。此人养尊处优多年,虽然只是个女官,可是因为陆氏信重她,所以魏凌比一般的低级嫔妃还体面还威风。现在却发到浣衣巷去了,干的就是潮生当年干过的最粗重的活计。

“寿王的人打听她?”

“是啊。”芳景小声说:“寿王爷打发的人托的的魏公公。听说,是为了寿王头前那个儿子夭折的事情,魏凌脱不了干系。”

早先的确有人猜测过,寿王的儿子夭折,会不会有陆氏在里面做了手脚。毕竟那会儿昌王还没生出儿子来,长孙的地位,在皇帝心中还是很重要的。但那只是猜测,并无任何凭据,陆氏那时还是皇后,寿王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现在纵使查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陆氏已经被废了,罪名中还有一条就是谋害皇嗣。不管她谋害的是皇子还是皇孙,既然先帝已经明诏废后,就不可能再为这个给她加罪了。

而且,为什么正赶在这个时候呢?

潮生沉默了一会儿,芳景看她没有旁的吩咐,便把手里贴子递上来:“这是崔姑姑交来的单子,说是娘娘让她查的旧年一些支取开销。”

潮生点了下头,没接贴子,只说:“你念吧。”

芳景应了一声,打开贴子念了起来。皇后这份工,虽然说事情繁重,责任重大,但潮生也渐渐摸着了规律和脉络,越来越得心应手起来。

芳景一边念,一边从贴子上缘看过去。

潮生看起来好象有些心不在焉,芳景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听见自己都念了些什么。

但是等她一念完,潮生就说:“殿阁修缮这一项单记下来,回头我和皇上商量一下。”

得,这就是一心二用啊,一边走神,一边还不耽误听取汇报。

芳景连忙应了一声。

宫里常在夏季时修缮宫院殿阁。因为夏季往往闷热多雨,正是窗朽梁垮的多发期。没有人住的宫室,朽坏的尤其迅速。先帝常在夏季出去避暑,等回来时,该修缮的地方已经修完了。

这修缮中间的猫腻也比较多,就拿梁木来说,既要好木材,还要雕花描漆,一根的造价就往往成百、数百两银子。但是匠作监的那些人,“偶尔”也会把还可用的旧梁木报个修换,但真换假换呢?旧的刷上新漆,也可以冒充换过了的,这一下工料钱能吞落不少。

新帝一向克俭,皇后也不喜奢华排场,这一对夫妻和爱奢华爱排场的先帝、陆皇后截然相反。宫里大规模裁减了人手之后,用度俭省下不少,口舌是非也少了,但是各处的办事效率却一点没降,可见以前宫中人事的冗赘拖沓。

这宫室修缮是笔大开支,这两口子必定又要想法子俭省起来,力争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第三四二章 合欢

芳景一点儿没猜错,潮生和四皇子倘若正儿巴经的商议什么事,十件里有八件都是盘算着如何省钱。

四皇子也穷过――不要以为皇子就不缺钱,四皇子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缺钱,不要说打赏,就是维持自己的基本体面生活都有困难。潮生也苦过,深知道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一对帝后,在省钱上头有着共同的狂热劲头。该花的钱,那是一定要花的。可是不该花的,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裁减。

潮生已经把过去几年修缮的清单让人列了出来,修缮了哪几处地方,都用了多少工料,做成一个表格,看起来一目了然较为直观。

四皇子看着上面林林总总的各项支出,眉头皱了起来。

不用任何人提醒,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他也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水分。就拿邈云殿来说,连着三年都在修,每次都要花费一大笔钱,尤其是窗子,年年换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邈云殿已经有二十年没住过人了,还修它来做什么?这每年的工程款里,不知被揩去了多少油。

“干脆别修了。”还不如直接拆了省钱省事。反正四皇子没那么多嫔妃去填充那些空荡荡的宫室,

实在太不划算了。许多宫院都空置许久,或是一年中难得派上一两次用场。就比如金华殿,每年只有过年在那里摆一次宴,其他时候就空着囤灰。这个多少还能用一用,更多的地方成年累月都不会有人去,但却年年都需要翻修。

“不修是不成的。”潮生慢慢地说:“但是怎么修,可以商讨一下。”

两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有些奸诈的笑容。

省钱的办法一定有,而且不用让自己背负上苛刻吝啬的名声――操作好了,说不定能一举数得。

夜渐深了,月亮升到了头顶。过了十五,圆月的上缘缺了一块,象被咬了一块的烙饼。

“饿不饿?传宵夜吧?”

潮生笑着拉起他的手:“不用劳师动众的,去膳房瞧瞧,有什么现成的拣两样垫一垫。唔,这些天有新鲜荷叶,来碗荷叶汤也不错。”

说是出来找宵夜,其实两人都不太饿,权作出来散心。

芳园追着给潮生披了一件斗篷。那斗篷的质料十分轻薄,薄得甚至看不清楚颜色,在月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光,仿佛将星空剪了一块来披在了身上。

四皇子走在前头,下了台阶之后伸手回来扶她。

潮生看了他一眼,含笑将手将给他,冷不防四皇子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臂横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潮生险些失声惊呼,忙掩住了嘴。

四皇子将她抱下了石阶,才放她下地。潮生啼笑皆非,捶了他一下:“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