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离得近,你要回娘家,或是我过去看你,也都方便。”
潮生也点头说:“是啊。”
离得的确近,乘轿过去也就一顿饭的工夫,坐车骑马更快些。
虽然话是这样说,彼此安慰着,可是心里都知道,以后再来往,那也是两家人了。
潮生靠在大公主肩膀上,大公主教给她许多东西,对她也是真心疼爱。长嫂如母这话的确没说错,大公主就象半个妈妈一样。
“哎哟,你可别哭鼻子。这眼看要出门子的人了,可不能肿着眼啊。”大公主说:“虎哥儿该笑你这个姑姑了。行了,你睡吧,我也回去了。”
陪嫁的人已经定来了,潮生这个院子的人都跟着去――许婆婆也要跟过去。
潮生原来是不肯的。
许婆婆已经操劳半生了,潮生现在嫁过去,不管自己想不想,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加上宫里头……烦难的事情一定少不了,她不忍心许婆婆再跟过去。何家现在生活平静,许婆婆在这儿养老就很合适。可是许婆婆自己坚持要过去:“姑娘本来就该是我教养服侍的。韬哥儿这边什么都不缺,公主是个很妥当的人。姑娘到了那边可是新媳妇,立足不稳,我不跟了去,以后别想再睡个安稳觉了。”
人老了越发执拗,全家人都拧不过她一个。
连何云起把儿子举起来卖萌都没用。许婆婆见了虎哥儿,那真是恨不能疼化了。可是她的主意还是不变。
芳园芳景是要跟去的,红豆也跟着,不过潮生更指望她多多服侍许婆婆。老人家有了年纪,总是各处不舒坦。红豆现在就是和许婆婆睡一间房的,晚上有什么好能照应。再说,红豆之前已经跟许婆婆一起待了好几年,两人的关系更象是祖孙。还有春光她们几个,大公主仔细考量过,认为她们还算是乖巧可靠的。
另外写在陪送单子上的人,潮生根本就没见过也不认识了。庄子上的庄头、管事、铺子里的那些人,都算是她的陪房家人。
第二0七章 刁难
礼部的人和诚王府的人在婚礼前来过家里。其实平民百姓家办喜事,头一天两天的,也会到新娘家去一趟。虽然时间、流程都是固定的,也得再顺一遍,彼此心中有数,以免办喜事的时候,突然出现什么不和谐音符。
用现代的话说,叫预习,叫彩排都可以。
何家是要招待一桌席面的,何云起亲自作陪。
这种拜访,放民间常常是新郎的叔伯领着人去。不过四皇子家……咳,情况不同嘛,所以来的是礼部的人,领头的是位郡王,已经算是很有份量了。这位郡王几十年来一直行事低调,离争储啊夺嫡啊从来都远远的,所以才在京城数度风云变幻中幸存下来,既德高,且望重,现在挂着宗正卿的名头儿。有他出面,可以说是太给何家面子了,也说明了皇帝对这门亲事是十分看重的。
潮生听着前院的动静,不是不感慨的。
人的际遇啊,真是说不准。
想想几年前,她起早贪黑的伺候别人,现在被别人伺候。那会儿冬天冷得厉害,屋里没炭盆儿,被子又旧又薄,晚上冻得瑟瑟发抖――现在则是貂裘狐裘的轮着穿。那会儿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不是要老死宫中,甚至连一块葬身之地都求不得。现在呢,挺好,可以确定就算是横死了也有一块儿好墓地――怎么说咱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人啦,皇帝的儿媳妇,王爷的老婆。
至于前方,虽然肯定有很多糟心事儿等着,但是再糟心,至少不象以前,担心冻死,饿死,拖出去扔给野狗吃。
从一无所有,一步一步到了现在。
回头看一看,感慨良多。
潮生这一夜睡得特别香,差不多一个梦也没有。也许有,但是她不记得。
人生本来就苦多乐少,还非要揪着过去的愁苦不放,那是自找苦吃。
即使是黄连,也要品出回味甘甜来,对明天永远充满希望。
潮生四更的时候就醒了。
应该说,整个何家都醒了。
现代新娘子也总得起个大早去化妆――在这一点上,古代和现代没区别。
化妆么,不新鲜,可是绞脸,却是两辈子的头一遭了。
来给潮生绞脸梳头的都全福人,手法老到,可见平时一定没少干这活儿。潮生只觉得那线象小刀片一样,滋拉拉的一刮,疼是疼,但也不是疼得很厉害。
许婆婆在一旁笑着说吉祥话,又赞那位夫人手段好。这绞脸不怕狠,就怕慢。有道是软刀子拉肉更难受。薅着几根毛半天绞不掉,死拉硬拽的,把新娘子疼得都能哭花脸。
“那是啊,”旁边一个不熟悉的插句:“刘夫人这个月都是第三回啦。”
怪不得如此训练有素呢。
照例要给人家一份儿谢礼的,当然,一看这刘夫人的穿戴也知道人家不图这个,不是那种靠此挣钱吃饭梳头婆子。不过这是讨吉利的事儿,大小两位姚夫人半真半假的一起感叹,这么好的姑娘自家没抢到手,实在太遗憾了。大公主也跟着笑:“唉,可惜我又生了个小子,不然将来倒还可以结亲家。”
潮生的确没辜负她们的夸赞,刚绞好的脸白皙里透着薄薄的粉红,光滑紧致,仿佛能透出一层珍珠的晕辉来。一张素颜,眉目清秀得象用墨笔描过,浓淡深浅的黑白中,一点嫣红的唇色那样鲜明动人。
新娘子都不会丑的,但是那是上了妆之后。
潮生这实打实的,是一位绝色美人。
刚才绞脸还是有些疼的,潮生的眼睛是湿漉漉的,清朗得象月夜下的水波。才十六七岁的姑娘,没绞脸时,有一层薄薄的绒毛,就象冬瓜在初秋挂的白霜,让她平时看起来总是很柔和的。虽然秀美,却没有现在这样的容光照人。可是现在绞过脸,肌肤仿佛会发光一样,艳色逼人而来。
她静静坐在镜台前,还穿着一件家常的衣裳。因为屋里不够亮,还点着灯。
她坐在那里,就象一个发光体。
屋里众人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
连给潮生上粉膏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动作都放轻了,象是在对待一尊价值连城的精致玉器。
可惜了。
那个女人想。
给人上妆不是头一回,可是头一次觉得,这样的美人,根本用不着脂粉妆饰。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不教脂粉污颜色。
上妆,梳头,这都是细致活儿,足足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完工。开始绞脸时天还没全亮,等到全弄好了,潮生的屁股都坐得都快没知觉了。
幸好头发并不用梳得很考究,因为要戴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