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也说:“是啊,我看快开席了,要不了半个时辰。再等一等吧,外头那么冷。”
何月娥只能又坐下来。她以前那是天不管地不怕的性子,要干什么谁也拦不住。这一阵子倒让大公主给磨得,有眼色多了。再说这是宫中,不比别处,她也没那么大胆子乱闯乱走。
过了一会儿,七公主过来招呼她们,屋里头的姑娘忙着站起来,抚平衣襟,扶正钗子,如玉和素玉互相打量一眼,素玉替如玉拈去粘在袖子上的松子皮儿。
寿王妃又没能来。她生了个大胖小子,据说落地就哭,嗓门儿出奇的宏亮,足有七个八两重。现在还没出月子,来不了。寿王两口子扬眉吐气,这可是皇帝的头一个孙子啊!看谁还敢背后嘀咕说他们两口子有毛病?
昌王妃王氏笑容和煦,落落大方。而温氏看起来真象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即使有脂粉掩盖,还是能看得出憔悴。
潮生的目光朝下移,温氏穿的那条裙子,看起来那么眼熟。
上头的金线绣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在烛光下熠熠闪光,竟然就是她补过的那条。
潮生收回了目光。
这顿宴席做秀的成份居多,潮生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妆点热闹,充当背景。
只是看着席上的菜一道道由热变凉,每样不过能动两三筷子。旁人举杯,也得跟着举杯。旁人放下筷子,你也不能再捡着菜挟个没完。
好容易上来一道热腾腾的羊肉,如玉舀了一口汤尝了,连忙丢个眼色过来。
潮生也舀了汤喝,热乎乎的,喝下去倒是很舒服。羊肉也炖得酥烂,与其他的菜相比,吃着舒服多了。
何月娥刚才吃了好几口凉菜,这会儿觉得胃里有点顶得慌。她往温氏那边频频张望,温氏却一直没看她。
潮生有些惦记大公主。宫中这席分的真不合理,大公主既不和潮生她们一起,也不和何云起在一块儿。席上的东西都不怎么中吃,潮生怕她不习惯。大公主这些天胃口有些不怎么好,早晨起来尤其如此。殿里人多,各种气味儿浊杂,坐久了,潮生都觉得头有些晕晕的。
旁边侍立的宫人很有眼色的过来,潮生说:“劳烦给倒杯热茶。”
那宫人应了一声去了。
潮生看着她背影有些出神,这样的衣裳她以前也穿过。宫女平时不能打扮,过年的时候都要换上新衣,头上戴花。如玉拉了她一把:“瞧外面儿。”
哦,时辰差不多了,该放焰火了。
砰然一声闷响,连头顶的檐瓦似乎都给震得颤抖起来。
巨大的焰火在殿外的夜空中绽开,潮生趁空儿朝大公主那儿看了一眼。大公主正靠在那儿,人懒洋洋的,五公主掩着耳朵,身上的衣裳象个壳子似的套在身上,空荡荡的。外面响一声,她就哆嗦一下,看起来整个人都快给震散了一样。
何月娥忽然抓住她一只手。潮生有些意外,转头看她。
何月娥却没看她,定定的瞅着诚王妃的方向。
潮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下她的目光也移不开了,连何月娥的指甲掐进来她都没觉得疼。
温氏的表情很古怪,嘴角和眼角都斜着,象是被一根钢丝勾着牵过去一样,说不出的诡异。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有的表情。
不等她们两人反应过来,温氏忽然间向后仰着倒了下去,椅子倒地,桌布被拖动,桌上的酒菜杯盏一骨脑儿的全掉下来。
旁边昌王妃惊呼着站起身,这一切就发生在顷刻间,本来应该有很大的动静。可是外面焰火的声音很响,连成了一片,把殿里的这些动静全掩过了。不远处发生的那一切,就象一场默剧,一切都无声无息。
第一百六十九章 病
诚王妃迅速被抬走了,何月娥想跟过去,被拦了下来,只能回到她的位子上头。
地上的狼籍被收拾过后,所有人都重新坐下,像刚才一样,如常的吃喝,说笑,看烟火,就像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那些脚步杂乱的时候,透过人丛,潮生看到温氏在地上抽搐着,她的身体想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即使有人死死按住她,她还在抖动,甚至像被甩上岸的鱼一样,几乎要弹跳起来,力大无穷,令人生怖。
潮生两世加起来的阅历,足够她判断出温氏是怎么了。
可温氏怎么会这样?
她……
潮生一直心神不宁。
温氏这是头一次么?不,应该不是。虽然她了解不多,可这种病常常在幼年是就显露征兆。
她嫁过来的这几年里头,吃的药,有多少是为了不孕?又有多少是为了她的隐疾?
她到王府之后发作过吗?也许有。但是隐瞒了下来。那些药和方子,都只有她和秦荷俩个人才接触,防其他人像防贼一样……
他……知道么?
也许不知道。
他们并不很亲近,她完全可以瞒得过。
大公主在回来的车上已经睡着了,何云起几次到马车边来,撩起车帘朝里探看,大公主睡得很踏实,一直没醒。
何月娥没睡着,她和乳娘黄氏两个说话。黄氏一直没睡,撑着等她回来。她终于问到一些应该很重要的事情,温家的下人总有那么两个嘴巴不太严,对她的打探不那么提防。
“姑娘,我问过了,”黄氏小声说:“大姑娘以前在家就吃的药里,有沉香啊,岑黄啊,还有大黄什么的,我托人问了药铺……”
何月娥重重坐下,黄氏说的什么她好像根本没听见。
“姑娘?”黄氏试探着问:“今天在宫里……不痛快?遇见她没有?”
“遇见了……”
“那、姑娘和她说话了吗?她答应没有?”
“没说上话。”何月娥如梦初醒一般,用力抓住了黄氏的手:“妈妈,她有病!他们家人瞒得死死的,谁都不知道,她还嫁了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