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1 / 1)

陆缄皱眉:“又要哭了?”

毅郎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眼泪将流未流的:“那不是孩儿知错了吗?”

“知错便只有哭泣一途?”陆缄的头很大,这孩子不知是怎么长的,太会充分利用自身的先天条件,他却看不惯。样貌是爸妈给的,侥幸长得比别人好看了几分,是该感到幸运,却不能以此为傲,更不能以此为武器。想到这孩子太过古灵精怪,将来只怕会急功近利走了歧途,他的脸色越发冷了几分。

毅郎惯会看脸色,立时收了眼泪,牢牢抱住父亲的膝盖,哭丧了脸小心翼翼地哀告:“孩儿便是装模作样,也不过是孩童在调戏玩闹,孩儿还小……”说到这里小嘴却是真正委屈地嚷了起来,两滴豆大的泪珠也吧嗒砸了下去。“呜……”一开了头,便再不顾他装出来的“名士”风范,仰面朝天张口号哭起来:“娘啊……”顺便将鼻涕眼泪糊了他父亲一身。

一旁的艄公,小厮,仆妇俱都捂着嘴偷笑。

牙尖嘴利,撒娇耍沷。陆缄皱起眉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正自烦他闹,忽听得船舱处传来一阵响动。

但见一个肥肥白白的孩童好奇地站在舱口探头往这边看,微张的小嘴上还挂着一滴亮晶晶的口水,见他看过来,忙扇动长长的睫毛,将一双明亮的眼睛讨好地弯成了月牙儿,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声:“爹爹。”随即一脸好笑地对着正在号啕大哭的毅郎挥了挥肥白的小爪子,“哥哥。”

毅郎正是自尊心空前强盛的年龄,听得这声喊,忍不住又羞又恼地瞪了胖墩儿一眼,收泪板脸很凶地呵斥:“谁让你出来的?在下雨呢,赶紧进去!弄湿了鞋袜看我收拾你!”

胖墩儿还是有些畏惧长兄的,当下赶紧低着头将穿了大红虎头鞋的胖脚飞速往里缩了又缩,确认自己是站在干燥的地方后,方又抬头看着父兄继续把眼睛笑成弯月亮,不忘热心地将胖爪子放在鼻尖处提醒他哥哥:“哥哥,鼻涕。”

“……”毅郎恼羞成怒到极致,几乎忍不住就要翻脸了,只碍于面前杵着一个惹不起的恶人,只能含着泪使劲用目光朝弟弟射刀子,轻轻吐了一句,“胖墩儿,闭嘴。”

头上不轻不重挨了一巴掌,陆缄蹲下去与他对视,冷笑:“你还挺会欺负弟弟的,这个哥哥当得真正好。”

他哪里欺负过胖墩儿了?毅郎忍了忍,越发委屈,刚放开嗓子准备大哭,又对上弟弟同情的目光。这目光令得他窘迫无比,那声惊天动地的大哭硬是号不出来,他拼命忍了泪,死死咬着嘴唇,只顾一头撞在陆缄怀里,憋得全身颤抖。

陆缄对着那在怀里蹭来蹭去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到底忍不住,几番想要将手抚上去,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冷着脸将他推开:“你自己去反省还是我陪你去?”

“唔……”毅郎流了满脸的泪,涨红了脸用力抽泣着,“孩儿……孩儿自己去……”手仍然牢牢抱着陆缄的膝盖不放开,眼神哀怜无辜如小狗。“爹爹,您原谅孩儿这遭吧?孩儿再不敢了。”

这孩子,这么大了性子半点不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黏人。可他已然大了,再不能由着他使小性儿,不然就是害了他,陆缄硬起心肠:“我看你丝毫不知悔改,放开!我数三声你若不能进去思过,我便亲自送你进去。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毅郎便飞快地松开了手,利索地从甲板上跳将起来,大步流星冲入船舱里,途经幼弟身边不忘恶作剧地轻轻拧了幼弟粉嫩白胖的脸颊一把。

胖墩儿倒也不和他计较,只将手背擦了一把嘴上淌下来的口水,抬头看着陆缄笑得蜜似的甜,张开手臂甜糯地拖长了嗓音喊一声:“爹爹抱……”

陆缄对着幼子倒是不似对毅郎那般严厉,微笑着将伞递给身边的人,走过去俯腰将幼子抱起来,柔声道:“正郎怎地跑到这里来了?你娘呢?”

正郎将沾满了口水的胖手圈住他爹的脖子,往船舱里指了指:“娘困。”

陆缄见他肥白可爱,忍不住在他鼓出的包子脸上揉了揉,笑问:“你早饭吃的什么?这样的沉?”

正郎认真思索起来,想了许久方露出几分笑脸:“饭!”再掰掰手指,“肉!”接着一脸的迷茫,说不出来了,于是一脸的惭愧。

“我的正郎老实,你们就这样欺负他,”林谨容立在舱门前看着他父子,脸上带了几分疲倦憔悴,眼神却柔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正郎立即抛弃了父亲,朝母亲伸手:“娘,要抱抱。”

林谨容笑笑,走过去在他的胖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娘不舒服,抱不动你。”

“既不舒服,怎的不躺着?”陆缄嗔怪地道了一声,将正郎放下,伸手扶住她,“带你出来本就是为了让你散心,你倒来操心。”

林谨容将正郎牵在手中,跟他缓步住里走,朝着一旁紧闭的舱门努努嘴,压低了声音道:“哭得那般山摇地动的,我总得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又干什么好事了?”

不同于之前在毅郎面前的严肃,陆缄眼里浮出几分笑意来,小心扶了妻子坐下:“还不是瞎顽皮。”

林谨容听他说完事情经过,忍不住大笑:“委实太过顽皮,是该收拾。”

陆缄有些担忧:“小小年纪便如此装模作样,若是不压着,年纪大了未免浮夸。”毅郎早慧,反倒让人更加操心。

林谨容道:“是被家里人宠过头,也被下头人吹捧得过了些。可他天性纯善,民没什么要紧的,有你看着,我放心。”陆缄这端方沉稳的性子正好压着毅郎,她是不怕的。

陆缄便道:“说起来,诸先生家的小五郎只比他大三岁,却是沉稳多了,更不要说是和他陶家大表哥相提并论。我看他的性子也该磨磨了,这次回去便该给他套上嚼头了。”说到这里,便又看着次子感叹,“这孩子憨厚,大度非凡。”

林谨容怜爱地摸摸正郎的大头,轻嗔:“憨厚大度自是极好,可难免被你们这班人捉弄。”

正郎抓了一块糕点喂在口里,无忧无虑地靠在母亲怀里歪来歪去,两脚交错着将一双虎头鞋踩来踩去,一脸的幸福满足,听到父母提起他,抬头对着父母又是讨喜地一笑,一双眼睛照例弯成月牙儿,脸颊上也挤出两只酒窝,真正又甜又香,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陆缄忍不住微笑:“看看,憨吗?也憨得太过讨喜。你当初是把毅郎当成眼珠子似的,可何曾会让他这样不分时候地有胡吃海塞还在你怀里来回打滚?他这个样子,只怕是谁都想多让他几分的。”

话音未落,就有人委屈地道:“我有他这样大的时候已经在学规矩了。他这么胖,还由着他乱吃。”却是毅郎扶着门框,眼眶红红地看着这里,一脸的羡慕委屈。

陆缄不由皱了眉头:“这么快就反省好了?站没个站相!”

毅郎立即站直了,使劲擦了一把眼泪,嘟着嘴道:“反省好了,是来认错的。”

陆缄也就命他进去:“那你好生说给你母亲知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毅郎眨眨眼,晶莹的泪珠不停歇地滚落出来,却不敢太过造次,用力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孩儿不该沽名钓誉。”

沽名钓誉,还真是沽名钓誉。陆缄和林谨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笑意,竭力忍住了,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继续。”

毅郎年纪尚幼,还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道:“为人要脚踏实地,那般是卖弄虚浮,断不该的。以后再不会了。”眼觑着那装疯卖傻,在母亲怀里滚来滚去吃得又香又甜的憨货,羡慕委屈得眼泪又稀里哗啦流了满脸。

这孩子性子好强,太过反而不美,林谨容也就探手将他拉入怀里,替他擦泪:“既是玩乐,便该有玩乐的心态,而非炫耀卖弄。你是浮夸了。长此以往,将来对你可不好。我也不一定非得求你金榜题名,但你一定得做个踏踏实实的人。”

也只有他娘会这样说,其他长辈都是巴不得他金榜题名的。毅郎真心实意地圈住林谨容的脖子,低声道:“娘,我错啦。”又轻轻触触陆缄的胳膊,越发小声,“爹爹,孩儿错了。”

陆缄点点头:“舐就改善莫大焉,总是为了你好。领你弟弟下去玩,你娘有些不舒服。”

毅郎担忧地摸摸林谨容的额头:“娘,您还没好吗?”

林谨容一笑,将额头顶顶儿子的额头:“没有大碍,歇歇就好。”

毅郎懂事地先拿帕子将幼弟的脸擦干净后方牵了他的手往外走,不多时外间便传来兄弟二人无忧无虑的嬉笑声。

陆缄侧耳听了片刻,满意地道:“他们兄弟倒是亲善。”伸手去抱林谨容,“在我身上靠会儿。”

“毅郎纵然跳脱了些,却是很小就能帮我照顾正郎。我是放心的。”林谨容躺到陆缄怀里,将手抓住他的衣襟低头望着他轻声道,“我好像是又有了。”

“当真?”陆缄先是一怔,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忘乎所以地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将她搂了又搂,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柔声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