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么？”

卢卡斯双手插兜，姿态放松，轻笑着说：“目前联盟还有谁能与赫塔硬碰硬地实力一战，我就等谁。”

他似乎是想了什么，看着程维洛道：“那位女将军也勉强算吧，不过当初如果不是你们，那个小要塞是保不住的。”

程维洛猛然想起来，念川要塞保卫战的时候，来袭的赫塔舰队的主舰就是阿特拉斯。

“你知道是我和黎绪。”

“当然……他现在叫黎绪吗？死而复生的那位。我得承认，他确实有点能力。”

卢卡斯边走边晃来晃去，冷哼一声继续道：“要不然在内战后期，联盟里的那些人也不会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让他死掉，虽然没成功。但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的一个光杆指挥官，我不信他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程维洛看着他，卢卡斯竟然知道黎绪当初出事的内幕。

“哈哈，你很吃惊吗，程小姐，看来你还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他晃了晃脑袋，“其他的我都不赘述了，像这种名人有很多公开信息可以查，但未公开的那些……是一个呼声过高，年纪过轻就拥有几乎所有头衔的最高指挥官，连长相都过于完美地符合大众审美喜好。再完美地打完内战，和平时代的时候还能做什么呢？就只能参政了，然而在军部中他拥有的权力过大，和政界的人也有很多矛盾，是个谁都看不惯，但民众喜欢的完美人物。如果他走向政坛，很多人都不会好过。”

“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英雄人物，死在结局点上。所以联盟军部、内阁，联合当时已经转化成海盗的赫塔，三方介入杀了他，同时摧毁了他最骄傲的要塞。”

“带头人嘛……就是他的父亲。”

程维洛脚步停了下来。

“联盟那些大人物们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即使有亲缘关系，挡了路就要让到一边，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换，人啊星球啊什么的都一样，反正整个宇宙都是他们的。”

他讲述的语气轻快而冷酷，程维洛隐约看到了一个能够指挥主舰的人的真实模样。黎绪没有告诉她的，那些属于“黎念川”这个身份的惨烈过往，此时被轻飘飘地揭露了，程维洛听完愣了半天神。

她沉默良久，勉强按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开口道：“转化成海盗是什么意思？赫塔的前身是什么？”

卢卡斯看着程维洛，她好像对于几十年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几乎一无所知，他笑了笑，“内战的参与方啊，虽然赫塔成立的时间很早，不过后来的赫塔才是真正的赫塔。哦，之前的话，联盟军称呼我们为反叛军。”

“……所以黎绪才和你们打完内战，军部和内阁有人和你们合作杀掉了联盟自己的最高指挥官。”

当然不止一个指挥官，一整个要塞全部覆灭，化为灰烬的还有亿万无辜的士兵和民众。

“是这样。”卢卡斯神色轻松地点了点头。

“简直……都是疯子。”

卢卡斯没有反驳，面色平静地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真正的疯子们，还好好地在白澄星坐着高位，把持着宇宙的大部分疆域。而我们所做的事，合作也好，对抗也罢，只不过是从那些人手里夺下一点能让自己人生存的地方。”

“无论姿态如何，我自认无错。”

*

黎绪沉着脸，在会议室中听着下属汇报。

他对于赫塔的独立建国的消息反应很平淡，那帮人之前几个月的销声匿迹果然是在酝酿大招。这下联盟上下，尤其是白澄星那帮人肯定要坐不住了。

会议室中星图投影上被圈出来的一共有四块星域，所谓的赫塔独立国占据的星系范围其实并不大，平面视图看起来是连在一起拼成了狭长的一块。但这些年一直隐匿行踪，在联盟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发展壮大成这个规模，就很能说明他们的能力。

黎绪在内战里和赫塔组织接触过，对方的整体风格是典型社会达尔文主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下属对领导者绝对信任，整体意愿高度统一。

对比之下，臃肿的联盟政体，已经很多年只顾中心区域的星系发展，到了要靠吸血边缘星系来供养的程度，早就出现了极端分化的情况。

一方面，靠近首都星圈层的星系，是绝对的联盟拥护者，他们占尽优势，享用资源供养，生存条件优渥。这些人占据了整个联盟的政治经济圈层的最顶层，因为立场和利益冲突又形成了不同的小圈子。

而与之相对的，外层边缘那些数量极多的看不见的“底层星系”，对于自己联盟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认同感，生在此地，就已经判定了他们和那些“核心地区”的人不一样。要么守着经济和科技发展水平都不怎么样的星球过勉强过得去的日子只要不和其他人对比，还是活得下去的，而活不下去的，比如被榨干资源的资源行星，人口数量减少到极少之后，为求活路的人们会自发离开家乡，成为流民去宇宙里求条其他活路，兰卡和她的同胞们就是其中之一。

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是沉默的摇摆派，他们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有一定的经济能力，通常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和技能傍身，可以在联盟过安生日子，也可以去自由长廊里做机会主义者，此时赫塔独立国出现，他们就又多了一个选择。

联盟不在乎边缘的那些“底层星系”，它们本身的价值很有限，但如果大量的摇摆派倒向赫塔，是会对中心区域星系造成影响的。

另外，赫塔独立国出现之后，关于自由长廊的身份就变得更加微妙。

原本这个地方只是联盟放任自流发展的一块小区域，军事力量弱到几乎没有，只要动一下手指头，就可以把整个区域吞并，现在出现了第三方，局面对于自由长廊来说，反倒是有利的。它掌握着两项最重要的实力，经济和技术，未来会成为两方争取联合的对象。

黎绪沉默不语，晾了他几个月的军部和内阁，应该要召他回白澄星了。这几个月以来，虽然名义上他一直在灰鸽基地，但实际行踪如何无人在意。

私下秘密进行的基地建设已经完成了计划规模的80%左右，主指挥离开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克劳德组建的团队在按部就班地执行研究计划，他花了几十年时间，早就清楚那些东西该如何毁掉。

未来一段时间内，会有大批人潮涌入赫塔独立国的星域，联盟必然会派出军队在主干线上设置关卡拦截，到时就是赫塔舰队现身的绝佳时期。

黎绪在星图上标注那个区域，继续听下属汇报。

程维洛失联十四天后，新组建的信息情报部门，终于检索到了她的踪迹。

汇报人将费尽极大算力才搜寻到的一段影像投放了出来，画面内容是一对男女，正在一处陌生行星的城市广场上，“通过比对画面里的标识信息，这似乎是一个名叫'十二岛'的星球，是暗网传说中行踪不明的二十七个改造星之一。”

黎绪面沉如水地看着投影，示意放大影像细节，视频里的年轻女性仰头看着广场中央，脖子上有很显眼的一圈红色印记，像是用力勒或者掐导致的皮下出血，她的手腕上，还扣了一个红色手环，而旁边高大的红发男人，正拽着她的手臂。

汇报人感觉到，指挥官的脸色更差了。

第57章

黎绪皱着眉看着那个红发男人，听着汇报人继续道：“通过和情报人员比对确认，此人是赫塔舰队近十几年来才频繁现身的新任指挥官，继承了阿特拉斯主舰的伊恩·卢卡斯。”

内战的亲身经历者黎绪很清楚，当年针对黎明之光要塞的围剿之战中，阿特拉斯并不是毫发无伤，在要塞陨落之前，集中的反抗火力让阿特拉斯舰体至少60%区域受损，主舱被炸毁。

要塞被毁后，黎绪醒来没有查到更多关于主指挥的消息，上次在念川要塞，突然现身的小规模赫塔舰队，指挥风格也和当年的很不一样，他甚至还怀疑过中间的主舰并不是真正的阿特拉斯。

现在看来，既然是换了主指挥，说明当时的头目费兰因是阵亡了。他付出了整个要塞的代价，在腹背受敌的联合围剿里，让当时赫塔舰队的星舰损毁了一半左右。

五十年过去，对方现如今的实力如何，还不清楚。这些年来，赫塔一直神出鬼没，勉强应付的联盟军，甚至都没有一些成型的对阵记录。

汇报人继续介绍道：“据情报显示，这位卢卡斯对赫塔舰队前任首领费兰因十分推崇，但从为人到作战风格都大为不同。费兰因曾做过卢卡斯的教官，而他也曾以费兰因手下战机编队的飞行员的身份参与过内战，熟悉联盟不同将领的作战风格，本人却没怎么公开现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