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嵘草莽出身,林家算不得什么贵胄,比起祖上就出过将军总统一类的明家之流,底子实属单薄,连林峥嵘都少不了赔笑脸,他这个儿子却自始至终都没低过头。

于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局邀了他,是那些公子哥们从小就耳濡目染的马球。

本以为能杀杀他的威风,林敬堂却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球场里大杀四方。

好几人围追堵截,连同队的人都刻意为难,汗珠打湿了他的额角,液体顺着发梢溅落出去,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

最后十秒,他攥着缰绳,半个身子悬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球杆挥出,球进,比赛结束。

所有人都呼吸平稳,汗不沾衣,唯有他像被水淋过一样,即便如此,却也不见丝毫的狼狈。

他稳稳下马,像是刚才的所有为难都丝毫影响不到他,点点头道:“承让。”

其实没必要非要赢,甚至都不必和他们争个输赢,只不过,人毕竟要输过,才能学会认输,林敬堂那时自然学不会。

在场的还有明语,他并没有参与比赛,只是遥遥的坐着,然后饶有兴趣问那些败兴而归的人,“那是谁?”

“林敬堂呗,还能有谁。”

明语不再说话,目光随着他到了另一端,看着他解开了马球服顶上的两颗扣子,又仰头喝下半瓶水。

一场结束后换了常服,明语又打量起了他,外套看不出牌子,也不是高定,穿出这个效果,全靠他身材撑着。

他手上戴着一款很古老的表,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物件,时不时抬腕看看时间。

他的周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将他与旁人分隔开。

明语走了过去,打穿了这层屏障,“这是什么表,挺有意思的。”

林敬堂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在威尼斯一家钟表行里随手淘的,小牌子,明少应该没听过。”

明语笑了笑,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一些画面,一些林敬堂想也想不到的画面。

几个二世祖忽然嚷嚷着要去新开的酒吧转转,说叫什么Eden,花样不少。

明语注意到,在他们提到这个名字时,林敬堂的脸上一闪而过了些什么,他没看错的话,是嘲弄。

林敬堂仍旧彬彬有礼,“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明语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在提到林敬堂的时候,都恨得牙根痒痒。

他不是傲,是清高。

在多数时候,清高都不是一个倾向于褒义的词,甚至可以和装逼划上等号。

可是大多数人装一装就算了,林敬堂则是将清高贯彻到底。

人已经走了半天,明语还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来勾着他的肩,让他一起去,他才转头笑了起来,“走吧。”

那之后没多久,就听说他谈恋爱了。

不出明语所料,男的,出乎他意料,是个小白领。

他以为林敬堂这样的人,得多厉害的人才能将他征服,心甘情愿的从那神坛上下来。

陆青时的确漂亮,也的确勾人,但是这样就让他像个哪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把人宠成那样,明语不由得在心里嗤笑。

但他觉得林敬堂更有意思了。

后来林家的落败他也掺了一脚,不过林峥嵘的死倒是与他无关。

其实他是更想让林峥嵘活着的。

他死了,林敬堂就再无什么顾及,他活着,还能欣赏他为了不将丑态被父亲看见时的挣扎。

明语还挺遗憾。

林家被人算计,是难以逃过的事。

致明发展的太快了,林峥嵘这个男人又太可怕,他永远能看清时局,很少有决策错误的时候,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在房地产业最繁荣的时候,乘风而起,又懂的当断则断,从不留恋残局。

他调整战略的及时与创新的速度都让人望尘莫及,只能跟在致明的屁股后边,费力的捡着从他手里漏出来的残羹。

谁能容忍呢。

那块有问题的地皮,不过是一个开始,目的是让致明的资金链断裂。

让林峥嵘死,是目的达成的第二步,林敬堂虽负有天才之名,但可惜并不是在商业上。

他对父亲的公司经营的如何,并不十分感兴趣,他的物欲也并不高,就像明语猜测的那样,他不穿高定,甚至不偏好奢侈品,商场里随便逛一逛,遇到中意的就自己搭配几件。

他买配饰也是随性的,一个人去旅游时,在某一个情景下买下一样东西,街边的精品店,隐藏在闹市里的老旧钟表行,都会成为他的选择。

他并不排斥到公司去帮忙,做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他拒绝继承致明,参与到决策中去,同时,他也不需要来自父亲的经济支持。

回国后他就靠接一些图纸绘画的工作赚取生活费,他想开一家自己的公司,从零做起,并且正在筹划中。

林峥嵘死后,致明自然而然的乱了。

明语不知道,林敬堂有没有后悔不曾好好的了解过他父亲的公司。

致明很快就要进入破产清算,林敬堂来不及,他做什么都来不及。

父亲的资产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多,他觉得自己正值壮年,因此做了许多其他投资,有些长期的投资并不能短期内让资金回笼,而林敬堂自己的名下,仅有一套房子。

他想要去银行借贷,这的确是一条路,只是被堵死了,被他视若珍宝的小情人。

林峥嵘的死让他心神恍惚,陆青时的背叛让他再没有了什么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