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有直达红树林疗养院的公交车，许静深陪季寻走到公交站台，下一班公交车至少十分钟才能过来，许静深走回季寻面前。

季寻正两手插兜，看着路上的车流发呆，晚风迎面吹来，T恤紧贴上他的身体，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身形，许静深：“差点忘了，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季寻朝他看来。

许静深：“《野草莓》那个项目，已经确定开始时间了吗？”

“确定了啊……”

“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三号。”

“怎么了？”季寻歪了歪头，问许静深。

许静深摇摇头，“没什么，有点意外而已。”

“意外什么？”

“那个项目还挺大的，你又是负责人，今天都27号了，你手上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忙完，到时候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你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啊。”

“那你……”

“少睡点觉呗，我本来就睡得不多，问题不大。”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仿佛跟吃饭喝水一样，熬夜也是他常规生活的一部分，许静深：“不是说电影还没开拍吗？怎么不让我爸再多给你几天时间？至少把手上的事情先了结了吧。”

季寻：“你觉得呢？”

“你……”许静深一愣，大胆猜测，“你说了？但是我爸没答应？”

……其实答应了，给了四天假呢，不然项目今天就该启动了。

但季寻正享受着许静深无微不至的关心呢，他哪儿能这个时候把事情说开？他反而故意在背后编排起了人家爸爸，说道：“现在看清楚了吧，你爸爸也是一个无情压榨劳动人民的资本家啊……”

许静深有点无奈，本来他看许重林那么欣赏季寻，还以为他会对他多好呢，没想到压榨起员工来，全天下的老板都一个鬼样子。

“回头我帮你跟他聊聊吧，怎么能这么压榨人呢？对了，你们签合同了没？”

“还没呢，怎么了？”

许静深：“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朋友，她妈妈就在律师事务所上班，她最擅长处理的就是合同纠纷，回头我把她联系方式发你，你签合同之前，可以先找她咨询一下。”

季寻笑起来，他看着许静深，好看的眼睛因为充斥身心的愉悦而弯出非常明显的弧度，“几个意思？不仅要帮我跟你爸要假，还想帮我对付你爸？”

许静深：“是啊，谁叫他是个无情资本家呢？我当然要站在淳朴的劳动人民这一边。”

淳朴的劳动人民一时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好一会，他收起笑，脸色一时却又变得严肃无比，他看着许静深，义正词严，问道：“我们好像还没确定关系吧？” ？

话题怎么突然拐到这儿了？

许静深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他低下头，叹息一般，说道：“还没确定关系，你就对我这么好，等确定关系了，你得把我宠成什么样啊……”

许静深一愣，然后他也低头笑起来。

周围散布三两个同样等车的人，都低着头玩手机，没看他们，许静深低下头，“那你就抓紧点时间啊，别让我等太久了。”

季寻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来，伸到许静深面前。

许静深有些莫名，伸出手跟他交握。

手被向前拉去，许静深顺着拉力向前，他就听见季寻在他耳边对他说道：“安心等着就是，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公交车来了，停在他们的身侧，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在对他们说：“差不多了你们俩，收着点吧，快没眼看了！”

季寻低头一笑，把手收回，轻描淡写地朝着许静深挥挥手，他长腿一迈，走上车去。

车上人不多，季寻掏出手机，刷码投币，之后他便走到最后排座位坐下来。

许静深还在站台站着，目光锁定季寻，刚被季寻拉过的手，已经重新被他放回裤子口袋里，他脸上的笑却还长长久久地维持着。

季寻也看着他，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季寻放松自己的脖颈，让脑袋靠到窗玻璃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刚刚拉过许静深，又被许静深握在手里超过两个小时的手。

因为握得太紧，他的指缝一度被挤压出痕迹，许静深掌心烘热，导致他这只手也一度被烘得热热的，皮肤下都透出淡淡的粉色，不像另一只，凉丝丝的，冰白一片。

【那以后，天冷的时候我帮你暖手，天热的时候，你帮我降温。】

季寻低下头，一阵笑。

天愈发暗了，道路两旁渐次亮起路灯，原本透明的车窗变成深沉一片的镜面，那上面倒映出楼宇间的万千灯火，也倒映出季寻的脸。

他在笑，狭长眼眸微向下弯，唇角上扬，笑得像中了五百万大奖，然而没过多久，也就两个红绿灯的时间，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长长的睫毛遮盖下的眼睛里，不再包含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把手插回裤子口袋里，转头朝窗外看去，然后他低下头，闭上眼睛。

刚才跟季焕之打电话的时候，季寻还跟他说了另外一件事。

那件他想找季焕之聊的事。

本来说完自己出差的事，季焕之就打算挂断电话，季寻主动提起来，季焕之才想起季寻早上发给他的那条短信。

“你急吗？不着急的话，等回去后哪天有时间，我联系你，急的话……这回出来行程排得很满，最早我也要到15号才能回去，你要是着急下午不行，下午我有个会要开，等晚上吧，你晚点睡，等我开完会回到酒店，我联系你，我们电话里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