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敏思更是在触及他视线的一瞬间，把头低下去。

许静深心里都装着季寻，实在分不出多余心思去关注其他人的情绪，他把手机还给莫辛城，撂下一句：“有事，回家一趟。”转身离开。

“欸？”莫辛城愣住了，追上来问道：“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回家啦？你女朋友真要跟你分手啊？”

余下的话被门板阻隔，许静深多半个字都没有听见。

七点不到，寝室楼下人来人往，有的埋头走路，有的兴奋地跟身边的人交谈，还有几个，只是静静在楼底下站着。

在等人回寝室吗？

还是在等人从楼上下来？

许静深肃着一张脸，快速跟一道道人影擦肩而过，一边拨通了辅导员李薇的电话。

确认完李薇此刻的位置，他直奔李薇的办公室而去。

路上许静深就想好了请假的理由，李薇对他的印象又一直都很不错，所以花费五分钟不到，许静深就从李薇的手里请到了最短三天，最长一周的假。

现在买高铁票已经有些晚了，所以许静深选择了开车，回去的车程原本是三个小时，他却生生只用了两个半小时不到。

许静深刚上车没多久，他就拨通了陈青岚的电话，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陈青岚把所有事情清晰无误地讲给许静深听，所以等许静深披着夜色驶进平港市的时候，不仅季寻这次的异样在许静深这里有了合理的解释，过往横亘在心头的无数个疑问也全部有了回答。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跟季寻的命运就已经产生交集，正是那一个个交集，让他们在冥冥之中越走越近，仿佛磁铁的南北极，也是那一个个交集，在他们中间平白制造障碍，让他们即便互相吸引，也无法亲密无间。

季寻住在市三院，许静深抵达住院部大楼时，距离探视结束还剩一个半小时，公立医院似乎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许静深走进电梯厅，等了半天，才终于等来

第一部电梯，他刚要迈步走进去，一个眼熟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许静深见过这个男人。

季寻的父亲季焕之。

奇怪的是，他似乎也认识许静深，停下来主动打招呼道：“来看小寻的？”

许静深有些不太确定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只是肃着一张脸，点点头，“嗯，他今天怎么样？”

季焕之微微摇头，看起来有几分担忧，“还是不太好，你既然是他朋友，等会儿帮我好好劝劝他吧，人死不能复生，该看开的时候，还是得看开点。”

许静深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我知道了，季叔叔，我会好好劝他的。”

季焕之微微颔首，之后便打算离开，许静深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在他的身后，问道：“您已经看开了？”

季焕之似乎愣了一下，回过头，“什么？”

许静深：“梁阿姨跟您在一起二十多年，她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她离开还不到一周，您就已经……看开了？”

第65章

季焕之微微凝眉，似乎不太明白许静深在这个时间纠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不管自己看开看不开，梁希妘都不能回来，既然如此，活着的人当然要尽全力让自己好受一点。

不过也有可能他听明白了许静深的意思斥责他的薄情，说他对家人太过冷漠所以通过皱眉来表达不悦。

可能因为许静深是个陌生人，今天之后两人再难有其他交集，也可能有些情绪在他心里积压的太久了，迫切需要一个抒发的时机。

季焕之微微摇头，似乎还勾唇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笑，之后便对许静深说道：“静深，你年纪还小，有些话即使叔叔说了，你可能也听不明白。”

“当你因为一个不小心犯下的错误而被囚禁二十年，当有一把刀悬在你的头顶，每时每刻，你都要担心这把刀落下，等它有朝一日终于落下的时候，你不会感到疼，你只会感到松了一口气。”

“二十年前，她就开始用她自己的生命威胁我，如果我胆敢离开她，她就会杀死她自己，她太极端了，我不敢赌，只能选择妥协。”

“因为她，我浪费了二十年的时间，还弄丢了最珍贵的人，你说得没错，我又不是冷血动物，在一起二十年，我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听见她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也并非无动于衷，但要说有多深的触动，说实话，有些强人所难，我只为我自己感到高兴，我也为她感到高兴，我们终于不用互相折磨了。”

说完这番话，他不再多言，朝住院部大楼门口走去。

许静深却久久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心底充斥一股巨大的悲哀，为季寻，也为季寻的母亲。那个他素未蒙面的女人。

人生那么短，她却把大半挥霍在没有结果的事情，如果人生是一张考卷，她不仅交卷太早，答案未免也太过潦草。

季寻呢？

他似乎连卷面上的题目都跟别人不一样，这种情况下他要有多努力，才能写出正确的答案？不可能的，如果连卷面上的题目都是错误的，他的所有努力终究都只是徒劳罢了。

他所追求的一切，最终也只会是一场空。

许静深走出电梯，他恰好看见陈青岚提着一只开水壶从电梯门口路过。

看见许静深，他很明显愣了一下，“还以为你至少明天早上才能到呢，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许静深让自己从那种深不见底的巨大悲哀中回过神来，告诉陈青岚：“开车回来的，季寻睡了吗？”

陈青岚：“没呢，他现在……”

他又摇摇头，“算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许静深来之前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看见陈青岚这个反应，他的心还是不由地往下沉了沉，点点头，跟陈青岚一起，朝病房门口走去。

推开病房的门，许静深首先察觉到的，是安静。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除了季寻再没有其他人。季寻的病床靠着窗，四周床帘都拉着，完全隔绝了视线。陈青岚把开水瓶收进柜子里，冲许静深点点头，“那你们俩聊，我出去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