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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乱成一片,只四处皆有被翻覆的痕迹。
他步子很轻,将军却早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两人甫一相视将军就狠摔了两样物什过来,惊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看去,不由倒吸了口气,又咬紧了发颤的牙关。
一样是青花圆瓷盒,里头盛着药膏,用了不过一半儿,现下已然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另一样是支毫笔,笔管上头以小楷刻了个“沈”字,前几日自己还在用着。
将军翻出那盒用过的药膏时只觉一阵气血攻心,两人床上的东西一向都是他置备的,他怎不记得有这物什。
何况他从未舍得让那人受伤难受。这东西,又是如何来的?
他想起书生的话,瞧着元元脸色,更恨不得立时将书生碎尸万段了去。
一旁的桌上摆了十几张字帖,明显被人翻看了一遍,几张已被人不甚爱惜地抓出了褶皱,地面上更有几份团成了球。
元元不知应说些什么,这些东西自然都成了他和书生有染的明证。他的唇张了又张,心头的话绕了一圈又一圈,却仍呆立在原地。
将军却似无法再忍,大声喊外头的人进来将这些东西都拿去扔了烧了,回身看到那床被褥也觉不顺眼,又大声让他们将床上东西也收走。
元元脸上被咸涩的泪水渍得生疼,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碎瓷片,哽咽道:“不用麻烦别人,我自己收。”
将军看不得他这副可怜模样,更看不得他去捡那人的东西,几步上前将他扯起,咬牙叫他把手中东西扔了。
元元只垂着头,竟反常地和将军犟着。将军冷笑,毫不费力地抽了他手中那笔,轻松折断,往身后甩去。
元元紧咬着下唇,哭得打嗝,泪眼朦胧地看着将军,“这、这是我的东西……”
将军攥上他的手腕,不应他这话,只冷声叫他松手。
可谁知身前这人闻言反将手收得更紧,就连手心处漫下了股血痕都似无所查。将军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红着眼将他五指强掰开,带了血的瓷片应声落地。
元元好似这才有了知觉,手掌小幅度地发颤,五指微微蜷起来,喃喃道:“我、我同别人做了那、那种事,自然是要走的……可这些东西,我都要的。”
这话听在将军耳中,只等同于他为了那个小白脸要舍了他收东西走人,带着这样样“信物”去同那人在一块!他气极反笑,只觉这人呆傻,被人吃干抹净了竟仍要将自己送上!
他背过身去,眼中酸涩,脚底踩上几滴水珠子,“很好、很好!”
“我要什么人没有,需得限在一个……”
不干不净的人这儿。
“需得限在你这里吗!”
将军狠咬着牙,迟迟说 ? ? ? . ? ? X ? . X ? ? 整 理 不出让他走,也说不出让他留,更说不出他看那书生就是蛇蝎阴险豺狼虎豹披了羊皮之人的酸妒之言。
元元声音哭得喑哑,纵使心中难受,却很认同将军的话,恍恍惚惚道:“是啊,将军不该只限在我这儿的……”
一干奴仆听得房中动静哪里还敢进去,只恨不得自己当场耳聋。
将军难以相信元元竟这般应了自己,即使话说得可怜,他却只觉元元是有意讽刺,故意要将自己气走,他才好同那书生团聚。
为了那小白脸的东西反常地同自己犟,现下竟还说出这番话,怕不都是受了那人的影响甚至教唆!
他还要走!他竟想走!
将军胸口闷疼,又悲又怒,只觉自己再不能在此处待下去了,衣袖翻飞,转身便走,徒留了元元一人。
30
夜色渐深,水汽渐重,早春的寒意到底也不容小觑。
书生胸口闷疼,着实疲累,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耳边竟隐隐听得炮仗与傧相喝礼声,他心中惊奇,忽地睁了双眼,却见得自己一身大红喜袍,手上执着红绸花绳,另一端竟是陆戚!
他未来得及将手中东西狠甩开,就只见他们二人行礼拜堂同房的场景一一疾闪而过,画面渐次扭曲,最终净归于他同另一人携手而去的背影。
先时他只觉此梦怪诞,令人反胃,见着携手的两人时又只余了满腔悲怒,他怎会不知那人是谁!他陡然惊坐起身,大口喘气,只觉荒谬至极。房中静谧,并无其它,一场梦罢。
他心中砰跳,闻得一室苦药味,不稳地走过窗边大力将两扇窗户推开,外头凉风与月光一同扑了他满脸,药味随之渐散。
孤月挂中天,半缺不圆。月华徐徐流转过窗台,书生看得痴了,竟想此身化作月光也罢,夜夜流照在他枕边身上,也算作一世陪伴。
他想得眼红,两手不由紧收成拳。
丞相曾评他一颗心可同比干共较,七窍玲珑。这是暗叹他心机过深。
将军敢掏出一颗赤诚鲜热的真心给那人看,他却怎敢……
这般想了不过片刻,又愤然自说起来纵使里头藏了算计和不堪,他的真心便不能作数吗?元元对他总也有几分情意的,不是吗?他又怎甘心只作那月华!
乌云遮了银月,窗边渐暗下来。书生内里热血翻腾,遍体却是通凉,兀自掩窗上榻,持了书卷有如利刃在手,借着烛光看了一夜。
这厢将军府中,却也有人彻夜未眠。
将军在院里舞了一夜的剑,两个随侍在一旁陪候,见着那道风驰电掣的白光,惊出满额冷汗,不敢靠得太前。
将军泄了浑身躁意,却仍绷着脸,只将手中利剑随手递过。热汗渍得他双眼生疼,又自拿帕子抹了汗去。
空中渐泛起鱼肚白,鸡鸣鸟叫声零碎响起,管家过来时正见得将军大口灌着茶水,前襟被打湿粘在胸膛处,瞧得他直皱眉。
他心中叹息,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上前将事儿禀报了,果见他大悲大怒毫不遮掩地显在脸上,厉声问他为何将人放走,狠一砸了瓷杯就要去寻。
他心道:只怪你当初心善,若同人把那卖身契签了,他哪还走得出府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