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京来,是想光复祖宗基业……是妄图颠覆社稷……”
他语无伦次地哽咽着,“上次在大佛寺……我知道的、我主使的!”
“我不甘心!我是皇室之后,我才应该坐拥天下!”
“我、我……”
他胡言乱语了一通,陆宵却只是微蹙了下眉,冷声道:“抬头。”
林霜言一动不动。
他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蜷缩于地,一声声苍白重复道:“都是我的错……陛下,和他们没有关系,我造反,雇佣刺客……罪该万死!该处以极刑……”
他不住地告罪,浅色的眸子没有焦距,只在陆宵面前深深匍匐。
“林霜言、林霜言!”
陆宵又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可是全部都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他咬牙审视着他,看他的痛苦与自污,他的私心与道德在拉扯,罪恶感将他层层包裹,成为折磨。
他知道,林霜言与那些汲汲营营的前朝旧臣不同,他长于民间,见惯了百姓疾苦,心怀恻隐,立志要为民请命。
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天生尊贵,他们只是蝼蚁尘土,任你践踏,你有宏图伟业,不能在乎那些如草芥的性命。
他的理想被质疑、被打破,他被夹在中间煎熬,既无法背叛自己的血肉,又无法背弃自己的灵魂。
终于,这个抉择在今天结束,他也因此,要承受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代价。
被辱骂、被抛弃,被尖锐的匕首一刀刀划过心脏,愧疚感将化作噩梦,就算他侥幸得生,这份罪恶也会在日后每个日夜,每个时辰,死死地折磨着他。
陆宵又唤了他几声,不出意外地,没有得到一丝回应,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林霜言,满心怒气都无处释放。
不论他如何决断,林霜言自己便先给自己判了死刑,他太过清傲,自然也无法容忍自己的罪恶。
陆宵被逼得没有办法,咬牙切齿半天,终于,一手将他提起。
他力气极大,掌心压下去,似有千钧,他猛地逼近,带着林霜言重重地后退了几步。
直到“砰”得一声,林霜言的后背,抵在高高的刑架之上。
“抬手。”陆宵冷声命令,一向澄明的眉眼似淬有寒冰,目光扫过林霜言怔愣的表情,板着脸道:“要朕请太子殿下吗?”
林霜言的脸色更加煞白,他赶忙将自己紧贴在刑架之上,任由粗粝的麻绳绑过手腕,深深刺进他的皮肉。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帝王背对着他,仔细地在一墙的刑具之中挑选趁手的长鞭,他走动的影子随着烛火晃动,像一只凶狠的野兽,将他牢牢笼罩其中。
终于,帝王选中了满意的刑具,他的手指握住鞭柄,短而利的鞭梢划过空气,发出迅疾的破空声响。
林霜言想过帝王的失望与怒火,可他却没想过,在死亡之前,等待自己的还有一场来自帝王的惩戒。
鼻尖的血腥味愈发强烈,他仿佛能听见曾经环绕于此的凄厉惨叫。
他缓缓低头,默认了对自己的惩罚。
耳边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帝王站在他的面前,鞭梢抵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重重抬起。
他还记得崖底风雪中于他身前传来的温暖体温,可是此时,他浑身冷得可怕,又仿佛置身于那日的严寒,却不再有任何温言,只有抵在脸侧,冰冷的训.诫。
“他们这么骂你,朕真觉得有失偏颇。”
“不知好歹,倚老卖老。”
“既奉你为主,不该听你驱使?”
林霜言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他说不出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尴尬又难堪的地位。
帝王叹息一声,贴心道:“如此犯上之人,不如朕帮你把他们赐死?”
林霜言的眼睛倏然睁大,看着面色冷冽的帝王,哀求道:“不……陛下,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他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了,纠结、痛苦缠绕着他的躯体,他的负罪感几乎要溢出心脏,将他整个人都包围淹没,他只能一遍遍恳求,“陛下、陛下……求求你……”
陆宵冷眼看着,他思索了一下,开口道:“那就看太子殿下的表现了……”
他扬起短鞭,鞭声呼啸,重重地落在林霜言毫无防备的左手之上。
“唔”
疼痛乍袭,林霜言还没反应过来,下一道破空声响便已经近在耳前,他下意识攥紧掌心,指尖触碰到刚刚落下的鞭痕,又被痛得一抖,指尖猛地松开。
第二鞭照样凌厉而至,依旧是他的左手,牛皮制的短鞭韧性而尖锐,柔嫩的掌心从没受过这么残忍的对待,他疼出一身冷汗,指尖都在颤颤发抖。
冰冷的鞭梢似乎发现了他的逃避,点了点他微微打弯的指节,帝王的声音忽然变得既冷酷又严厉,冲他命令道:“伸平。”
林霜言茫然地听从指令,他的大脑被疼痛支配,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听见帝王的嗓音透过迷雾,落于他的耳边。
“自投罗网……朕还得为京中生民多谢殿下。”
林霜言痛苦摇头。
“但害得自己的旧部被捕,不怪得他们恨你恨之欲死。”
“陛下,别说了……求求你。”
“朕一向赏罚分明,如此一来,似乎还欠了你一个人情。”
“不如十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