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翻涌,眼前是奔腾不息的水流,他稍稍用手试了下水温,冰凉刺骨,令人望而生畏。
算了……他理智地后退了一步他真的不会游泳。
他只能把希望暂时寄托在屋中的半袋小米上,抱着陶瓷罐往回走。
他一路走走停停,刻意地扫过满山杂草,枯黄的草秆千篇一律,也多亏他爱看些医术集注,才能勉强分辨。
终于,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挺直的草秆吸引住了。
那个是……
干枯的叶片隐隐能看出柳叶似的形状,他观察了一阵,面上的冰雪微微消融,露出几分鲜活的惊喜来。
他把水罐放到一边,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顺手的工具,干脆直接半蹲在地上,试图徒手挖开冻土。
冬天的土地冰冷而僵硬,只挖了几下,他指尖的甲缝中就深深嵌进泥土,他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磨红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土层几乎纹丝不动。
他心中焦急,眼见徒手无用,视线扫了一圈,落在装满水的陶瓷罐上,他匆匆把它搬了过来,微微倾斜
土壤冷硬,渗水并不快,他原本是蹲着的,可后来他却不得不跪伏下来,趁着土壤略微湿润的间隙,疯狂刨土。
终于,长长的草秆下面,带出一片白黄色的茎块。
他果然没看错,这是一株生姜!
他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土不土了,团了两下便收进了怀中。
他赶忙抱起陶罐往回走,在几乎没过脚踝的杂草中,随着他的脚步,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动,在冰冷的风中响起。
他双手一抖,脸色瞬间惨白,陶罐差点砸到地上。
寒风凛冽,豆大的汗珠却从他的额头滚落而下,冷汗霎时沾湿衣背,他勉强把陶瓷罐完好的放在一边,整个人脱力地半跪了下来。
*
木门嘎吱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陆宵一张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忙忙碌碌,把什么东西洗了,然后掰开扔进了陶罐,架在火上咕噜噜地煮沸。
而后,那个身影又背坐在火堆旁,不知道窸窸窣窣地忙弄些什么,陶罐中辛辣的气味和另一股味道相互混杂,可惜他此时鼻塞眼花,分辨不出来了。
“林霜言……”
他虚虚地叫了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能听见几声刻意压低的闷哼。
“没什么陛下。”林霜言声音轻浅,似乎与他一般虚弱,回道:“天太冷了,臣出去久了,有点受不住。”
陆宵缓缓坐起身,温暖的霁红披风裹在他的身上,林霜言一身单薄棉衣,在火堆边不住地打颤。
他将披风抱在怀间,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林霜言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看陆宵冲他而来,赶忙手忙脚乱地把卷起的裤腿放下。
陆宵此时脑袋昏沉,也忘了自己制定的“要与林霜言保持距离”的守则,霁红的披风兜头而下,将两人紧紧裹住,陆宵紧紧挨着林霜言,脑袋歪在他的颈边,迷迷糊糊地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林霜言感觉自己抱了一个热乎乎的暖炉,陆宵则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舒适的世外桃源,他忍不住在林霜言的肩头蹭了蹭,“你身上好冰。”
他喃喃道:“但很舒服。”
说话间,他灼热的气息打在林霜言的颈侧,他们俩人离得太近了,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跳动的心脏。
“陛下……”林霜言有点手足无措,一来,他一直刻意与别人保持距离,并不习惯如此亲密;二来他一贯遵循理法,举止有度,自然不会做出此等失礼之事。
可如今荒岭几日,让他和陆宵被迫绑定起来,他们两个像相互依偎的小兽,相处久了,使得他们的界限渐渐模糊,他对他的接受度也与日俱增。
如今感受着贴近他的温热躯体,他也没有了什么难受反应,反而在那股熟悉的沁香中,面色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变红。
他静静盯着陆宵的侧脸,瓦罐上,熬煮的姜水咕噜声越来越大,直到一声火苗炸响,他才好似灵魂归窍般回神,匆忙垫着几块布条,把瓦罐从火上端了下来。
陆宵能闻见浅淡的辛辣味,疑惑道:“这是什么?”
“姜汤。”林霜言答道。
陆宵的视线落在林霜言端着陶罐的手上,他是文人,手指白皙修长,像是莹润透亮的白玉,可是此时,被摧残了一通的掌上指甲劈裂,指尖红肿,甚至指腹处还有几道明显的伤口。
陆宵知道这两块生姜来之不易,把手握上去,给他取暖,歉疚道:“多谢。”
若不是他思虑不周,他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陛下……”林霜言却好似被这简短的两个字烫到,被陆宵握紧的手掌一颤,低头道:“臣之本分。”
他根本不敢面对陆宵的信任与好意,不自在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们一起分喝了一罐姜汤,林霜言又翻出被他找到的小米,两人煮了一把,总算是安抚住饥肠辘辘的肠胃。
陆宵没精神得很,不过一会,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林霜言则趁这段时间,匆匆将自己打理了一番,他也疲累了一天,半分力气也无。
他摸到冷硬的床板,轻车熟路地,把陆宵搂紧在怀间。
*
一夜过去,陆宵终于转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伏在床头休息的林霜言,他应当是起床收拾了一阵,屋子里已经飘荡着淡淡的米香。
陆宵看着他这几天越加苍白的脸色,也知道林霜言辛苦,偏偏他帮忙不成,身体却还出来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