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浑身脏兮兮,累了我眼,回你院去。”
“是。”
被训了番,他这副脑袋垂垂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景煦养的大犬,睿王多看两眼又叫住他:“陛下说了,母后如今已想明白,只差些时日就该松口,你知她好颜面,再忍上几日。”
景深先顿了顿,是没想到事情已经解决好,然后又听忍上几日的话,拧了眉头答:“是。”
“你若是想找小夏意”睿王才提半句,就见他儿子猛地抬起脑袋,眼睛都亮起来。
“父王知道她在何处?”
“你去问以北以南,他们该知道。”就是不知如今他们愿不愿景深见小丫头。
景深充着疑,回院将自己好生打理番才出门,虽在路上奔波半月已是累极,可一想到能见夏意便哪儿都好来。
十七身量不及他高,跟在他身后小跑着才追上,心下长叹,希望世子爷能早些见着夏姑娘,他这一盼盼得可真久。
上了马车不住催促车夫,结果一到宁家就让那二人兜了出来,坐进巷外不远处的酒楼里吃晌饭。
景深为此颇有微词:“说罢,卖的甚么关子,定要把我诓来这处?”
宁以北摸出怀里的世子令牌,推还去他面前,景深也把他的取出来,听宁以北缓缓道:“也不知你打哪儿听来的,你要找夏意与我二人何干?”
景深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总觉得不对劲,狐疑问:“你今日怎开口就这许多话?方才路过偏院为何听见里头有唱戏声。”
“嗳,”宁以南长叹声,正巧把话岔开,“还不就是那位神医,近来祖母病有好转,神医他就教我爹替他在偏院里搭个简易戏台叫来梨园唱戏,自在得紧,就是声儿大些。”
“那老夫人几时能大愈?”
“唔,那癞头说好转只消一两月,大愈就得慢慢调养来。”
“癞头……”景深忽然嘀咕一句,电光火石间想到了夏意的信,脑里闪过个大胆念头,一双黑亮眸子扫视过那二人。
宁以南被他一看,身子往斜后仰了仰,好不巧地撞上上茶的小伙计,手一抖茶壶便倒下,茶水顺着托盘洒到他左肩,登时吸了口凉气。
多亏衣裳厚,才不至滚茶烫人,不过湿了半边衣裳着实狼狈,接过宁以北递来的方帕擦起衣裳来,才擦两下就教景深一把抓住胳膊,只见他另只手探去他腰际,将一个荷包夺去手上。
宁以南:“……”想跑。
是个旧荷包,上头绣着两只蝴蝶,好像是当初纸鸢飞走后她绣的,景深攥着荷包看他:“从哪儿来的?”
楼下适巧传来坛子破碎的声音,随后听人扬声问:“好大的醋味儿,还教不教人吃饭?”
接着就是店里伙计致歉声……
宁以南也不擦身上的茶水了,清清喉咙才支支吾吾说:“我涎皮赖脸管我表妹要来的。”
“你表妹是谁?”
“夏……你的心上人。”他畏缩说着,忽然又硬气起来,“我们瞒着你也是为她好,谁知你那无端来的婚事过得去过不去?”
景深冷嗤声:“倒真是个好兄长,但我认得她的时候可比你长。”
说完便拿着荷包往阁楼底下去。
身后宁以北咳嗽声,道:“你尽管去找她,如今宁府正侧门皆有人守着。”
景深置若罔闻,下楼去时十七正在琢磨下一口吃什么好,结果就教怒气腾腾的景深叫走,跟他回去宁家巷外。
果真连侧门都守着人,瞧着身手不凡,见着他人就像是见着了十恶不赦的盗贼,景深气笑,不过他本就没想着走门进,而是绕去较窄的那条巷子,上回他便是从这处翻出来的。
墙角倚着有两人粗的一捆柴,教十七放倒它,指着墙边的柴垛朝十七道:“上去。”
十七一下便猜中他的意思,委委屈屈上去,手撑着墙半蹲下,景深便一踩柴垛,二上其肩,指使十七站直身子。
奈何他身材瘦小,才站起一半腿就哆嗦起来,可他肩上立的是无比尊贵的世子爷,他就是再哆嗦也得撑着,摔了人可了不得。
景深手往墙缘探,却始终差点,咬牙道:“再高些。”
“是,世子爷。”十七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一直身子。
“好,好……”景深胳膊垫在瓦当上,看进园里,四处寻觅少女身影。
“世子爷,可好了?”
“嘘”
一个小丫鬟从洞门进来,手上是个提匣,路过柳树后就听嗡嗡的说话声传来,不会儿她就空手出去了。
这下景深便知夏意就在那个六角亭里,此时是教柳树挡了身影去,大喜过望,总算一蹬脚爬上墙头。
余下满头大汗的十七靠在柴垛边喘大气,没喘几下就见宁家两个公子进了巷,心下咯噔一声。
第68章 喜相逢
再踩去那棵柳树上时, 景深便透过柳条见着小亭里那抹藕粉色身影,忽然间手脚都不知如何安置,为此下树时脚下打滑又重重摔了跤,幸而树下种着大片绣墩草。
湖亭中绣着花的夏意只听重物落下的闷响声, 抬头看去时就见老树后头出来一人, 正狼狈地揉着肩, 许是摔得疼了, 抑或是教她撞见狼狈模样有些难堪,朝她过来时直臭着张脸。
夏意脑袋一懵, 手上忘记使力, 绣花针便从指间掉去地上,极细微的一声,淹没她的心跳声中。
“景深?”一岁不见,她叫起他名字时竟有些费力。
他正好踏进六角亭内, 听她语调停下脚步,闷闷“嗯”上声, 又摆出副臭石头模样,凶巴巴问:“这便不认得了么?”
夏意就像没见着他凶,仰头与他笑弯眼, 露出两个梨涡:“我好想你呀。”
蓦地听见这从蜜罐里掏出来的话,臭石头忽然木了脸, 就像结在树上的林檎,慢慢涨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