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接近白桐镇，零星的野姜花散落在田地，徐丹颖下意识地喊了停车，秘书有些迟疑的朝后照镜看了一眼温秦君，老太太缓缓睁眼，抿着的脣型未改，脸上毫无表情。

秘书停下车。

徐丹颖下车，熟练的摘了一手的野姜花。

直到听见车门关上，温秦君才侧过脸去看窗外。暖热的风滚着花香，混杂着青草和泥巴味，挥别高楼大厦，这里的山景田地比建筑物还多。

女孩子今日一身白裙，如瀑的长发扬在风中，看上去特别精心打扮过了，娇俏的人影置身于一片翠绿之中，成了荒芜平旷之中最温柔的景色。

「妈，妳该看看白桐镇，确实不比都市繁华，可是在这有城市看不见的景色，有都市没有的热闹与人情，有我喜欢的人。」

「他是个老实人，家里也不偷不抢，脚踏实地，以后也会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妈，我为什麽不能够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妳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很辛苦，作为一个母亲妳做得够多了，作为一位妻子，妳更是尽心尽力守护爸爸留下来的事业。我该听话，找个好人家嫁了，日子别过这麽苦。可是妈，那是妳期望的人生，不是我的。我想要爱我想爱的人，过我想过的生活，我不想勉强我自己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我也不想要??」

响亮的巴掌声让温桐没能说完所有话。

「妳现在是因为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男人，就要和家里划清关系？」温秦君厉声反问，「他很好，却把妳变成这副没家教的模样，甚至都会和父母顶嘴了。」

后来，温秦君也没机会听见她当时想说的话。

徐丹颖是在准备上车的前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温秦君见她迟迟不上车，微微抬高了下巴，看了一眼秘书，秘书赶紧下车询问，「徐小姐，请问有什麽问题吗？」

听闻，徐丹颖才赶紧坐进车，接着她发现一件更糟的事。

野姜花上都是泥。

放在温秦君的进口车内全然不合适，连同扑鼻的山野清香都与车内的高级香氛格格不入。

徐丹颖有些慌张，「那个??我下去把花扔了吧，我担心弄脏您的车。」

温秦君沉静几秒，几乎把空气中的冷衣磨光。「既然知道，一开始就别这麽做。事后的道歉，都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徐丹颖噤声，温秦君似是察觉不到气氛转变，微微偏头没有多言，秘书绷着背嵴踩下油门。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徐丹颖在车上没来得及和徐林昭解释几句，只简短告诉她，温秦君来了。

亲家隔了十多年才见面，徐林昭也没能说出一句得体的慰问，只是拄着拐杖，朝同是白发苍颜的女人颔首。

温秦君是第一次踏进白桐镇，即便从饭店过来仅仅只要十五分钟。

高级跟鞋落在石泥地上，一身高订的女式套装，威严凛凛的女人伫立于窄小的客厅，空气略显稀薄。这简陋的空间甚至不能算是称职的客厅，连同餐桌都混杂在其中。

这个家，连块磁砖都没有，全是灰黑的水泥墙。

温秦君扫见餐桌上的饭菜，她一眼就认出是温桐爱吃的菜肴。

每年温桐的忌日都是这样过，徐林昭会煮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孙女回来，徐丹颖则是会在回程途中采一束新鲜的野姜花。

阳光温和，祖孙会带着供品和熟食，勾着手臂去温桐的墓碑前上香，最后铺上地垫，一边吃东西，一边聊着近况。

林间凉爽，枝叶飒飒作响，偶尔她们也会在那儿睡上午觉。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让温桐见一见程寻。

那男人估计在气她，大概把她从头到脚骂了遍。徐丹颖微微勾了脣，想到他，就没那麽难受了。

人啊，上了年纪，似乎也没什麽好不敢开口，就怕没有下次见面了。

徐林昭开门见山：「都来了，一起去看看温桐吧。」

直白的邀约，令徐丹颖有些恍惚。

徐丹颖与温桐相处的时间很少，大多都是片段记忆，仅是一些参差不齐的碎片，却让她日有所思。温秦君身为她的母亲，将她扶养成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尝不是更加痛苦？

温秦君没太大反应，声线透着冷硬，「不用了，我不需要看一个外人。」

空气黏稠了几分，徐林昭也不据理力争，「那麽是为了什麽事而来？」

阳光下浮动的粒尘令她蹙眉，温秦君退向门口，拿出手帕掩住口鼻，深怕多吸了一口这个家的空气。

「温家的股份也该物归原主了。」她强调温家，「我希望徐小姐将饭店的股权交出来，那是温家重要的资产，交出来后，井水不犯河水，妳们也省得要看我脸色。」

温秦君字句札人，徐丹颖宛如被人再度抛弃的洋娃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秦君看向她，今天的第一眼。「给妳时间思考。」

她说完就走，一丝逗留都没有。

0101 第十章 后盾（10）

温秦君走后，徐丹颖惊魂未定，刚想开口，徐林昭却说，「走吧，都迟到了，妳妈会等。」

徐林昭佝偻携仗，却精神矍铄，徐丹颖提着野餐篮跟在她身后，好几次都想上前搀扶她老人家，徐林昭却让她只管看好自己脚下的路。

到达定点，铺上野餐垫，徐丹颖忍不住问，「什麽时候开始用拐杖了？腰是不是愈来愈不舒服？」

徐林昭却不以为意，甚至自嘲，「我总不会愈来愈灵活的吧。」

「奶奶，妳要是有什麽事一定要跟我说喔。」

「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我的宝贝孙女能不能找到好人家。」

徐丹颖脸一热，「还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