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不长进,还能如何呢?
她又吩咐周瑞家的,“记得我库房里还有几匹上好的缎子,你带人找出来,等林丫头回门那日,正好给她做回礼。”
“是,等会儿我就带人去找。”周瑞家的点头应了。
“阿弥陀佛”王夫人挽着佛珠双手合十,满脸悲悯,“可怜见的,好歹叫她拿回去,裁几身像样的衣裳,出门的时候穿上也是个体面。”
“还是太太心善,对小辈们最是慈悲。”周瑞家的一连串的奉承,把王夫人哄得眉花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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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宝玉和宝钗二人出了荣禧堂,顺着抄手游廊转到后头,抄近路去梨香园拜见薛姨妈。
两人身后跟了十几个小厮,或抬箱子,或挑担子,个个都是一水的新鞋子新衣帽,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宝玉心中虽不乐,却因是要到亲戚家去,再多不如意都压了下去,只脚步略快了些,宝钗的小碎步险些追不上。
“二爷,你慢些。”宝钗喊了一声。
宝玉脚步微顿,停下来略等了等宝钗。可等再抬步的时候,依旧是足下生风。
宝钗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唤道:“宝兄弟,你且别忙着走,好歹等我赶上了。”
这一次,宝玉不但停下了脚步,还猛然转过了身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等她再赶上来之后,两人的脚步便比较和谐了,一直并排走到了梨香园。
薛姨妈早打发薛蟠在门口接着了,那夏金桂知晓今日宝玉要来,就把往日的放肆都收敛了,乖乖梳妆打扮了跟着薛姨妈一起迎客。
“我的儿,你们可算来了。”薛姨妈上前一把搂住宝玉,另一只手拉住宝钗,把两人往里让,嘴里笑道,“我这姑娘打小就没离过我身边,这猛的一嫁出去,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半边天都有塌了。”
宝玉笑道:“两家离得这样近,姨妈若是想念宝姐姐,时常叫她回来看你便是了。”
薛姨妈的神色微微一僵,下意识向宝钗看去,却见宝钗神色从容,半点情绪都不外露。
她暗暗叹了一声,正想把这一茬揭过,不妨有个薛蟠不晓事,拍着宝玉的肩膀笑道:“怎么还叫姨妈?宝兄弟早该改口啦!”
宝玉笑道:“大哥哥快别寒碜我,往日里叫顺口了,一时哪里改得过来?”
他长这么大,除了初见黛玉时,着实是头一次在亲戚面前失礼,心里却奇异的没有半点慌张,反而觉得有什么枷锁开了一个裂缝。
薛姨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想避免宝钗的尴尬,闻言便顺势道:“都一样,都一样。自家骨肉,一个称呼又有什么要紧?”
说着已把人引进了内室,桌子上早摆好了干鲜果碟,还有待客用的香茗。
当众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夏金桂先抢了茶壶,起身走到宝玉身旁替他倒茶,睨了一眼宝钗笑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宝兄弟要唤母亲做姨妈,妹妹岂不是也要跟着改口?”
说话间,她的肢体有意无意地往宝玉身上蹭,唬得宝玉不知所措,又不想引人注目,又得尽力躲避,一时间好不狼狈。
宝钗见此,面色微变,转头对薛蟠道:“哥哥也真是的,什么事都叫嫂子做,你倒是落了个清闲。”
因夏金桂凶悍,薛蟠素日里便有些惧她,听了宝钗的话讪讪一笑,急忙接过了夏金桂手中的茶壶,一手扶着她陪笑道:“奶奶快坐,有事只管吩咐我就成。”
夏金桂讨了个没趣儿,翻了个白眼在薛蟠身边坐了,捏着帕子不住地扇风。
众人喝了两轮茶,说了些家长里短,薛姨妈便催促薛蟠引宝玉外间赴宴,他们母女要说些体己话。
把两个男人都赶出去之后,薛姨妈便对夏金桂道:“你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吧。”
往日里夏金桂最不爱和薛姨妈盘桓,听说了这话巴不得赶紧走呢。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怎么成呢?妹妹头一次回门,我这个做嫂子的自然要陪着。不然传了出去,叫人听见成什么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扯着手里的帕子颠来倒去地玩,看好戏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薛姨妈心中不悦,却也不好明着撕破脸,值得忍耐住焦虑的心,把想问女儿的话都咽了下去。
可她不愿意当着夏金桂的面问,夏金桂却很乐意当着她的面问呢。
“我说妹妹呀,你平日里看着精明,怎么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你这新婚燕尔的,按理说该是如胶似漆,怎么我看着宝二爷对你却不甚热络?”
这话说的实在不像样,薛姨妈面色大变,正要开口却被宝钗按住了。
只见宝钗微微一笑,淡淡道:“本就是强扭的瓜,我早知道不甜。横竖瓜已经被我吃到嘴里了,热不热络又有什么关系?”
第31章 母女私话
她的态度如此坦荡,反倒把挑事的夏金桂弄得没意思起来。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对任何一件事不利于你的事,你表现得越是在意,别人就越把它当个痛处来戳你;当你自己无所谓的时候,对方反而讪讪罢手,觉得特意和你为难是他自己脑子抽了。
眼前的夏金桂就是这种心思。
她老没意思地闭了嘴,心下暗暗懊恼:早知道这个小姑子不简单,我怎么敢存了心找她的晦气?
又替自己找补了几句话之后,她立刻就起身告辞了。
薛姨妈这个婆母她不害怕,反而怕宝钗这个小姑子,说来也是可笑。
等她走了之后,薛姨妈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宝钗的手,满脸心疼地问:“我的儿,到底怎么着?你们都已经各自成婚了,难不成宝玉还念着……”
“妈。”
不等她把那个名字说出口,宝钗出言截断了她的话头,正色道:“就像你说的那样,万事已成定局,别的闲话就休提了。”
薛姨妈便红了眼眶,哽咽道:“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
宝钗笑着安慰她,“只要你和哥哥都好好的,我吃再多的苦都值。再者说了,我嫁的是国公府邸,整日里锦衣玉食比在家时还受用呢,怎么就苦了?”
薛家再有钱,到底也是商户。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有些东西哪怕能弄来,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地享用。
反观宝玉虽是二房次子,继承爵位的希望更是渺茫,可国公这个品级能用的东西,他用了却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