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荆复洲真的帮她调整作息和食谱,做备孕工作。安愿觉得自己也许成为了一个容器,一个为他传宗接代的容器,越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越坚定她的心。她是舍得的,他低估了她的心狠。
抛去最终目的不谈,他们却又是和谐的。鼓楼里的女人虽然都还在,但并没有新鲜面孔出现。安愿熬过了夏天,为自己的身体提心吊胆,但一直等到秋天,荆冉和周凛婚期将至,她还是没有遂荆复洲的愿,为他怀上孩子。安愿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她暂时不会生下他的傀儡,悲的是这样的日子,好像并没有尽头。
鼓楼里人人都说,荆复洲对她是很好的,是让所有女人都艳羡的那种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跟茉莉的关系走的近了,渐渐也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大多数女人是不待见她的,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在她们看来,安愿是她们的对手,安愿霸占了荆复洲。
她早就明白,和平日子里的女人学不会同仇敌忾。
荆复洲也许有戏剧性人格,近来扮演好丈夫角色上瘾,归家准时,身上气息干净。床笫间温柔有度,虽然该做的也都不会含糊。安愿时常有种错觉,他也许是在温水煮青蛙,借着生孩子的借口把她套牢在身边而已。可转念又觉得自己高估了他,以前还相信的,他对她抱有的那点可怜的爱,如今也早就不信了。
她无法扳倒他,这让安愿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绞。
荆冉和周凛的婚期定在了十月的某天,荆复洲对婚礼的事不怎么参与,只是掏钱的时候格外大方。周凛出身贫寒,父母早亡,也许是男人之间对于苦难的惺惺相惜,荆复洲很器重他。
镜子前灯光很亮,荆冉穿着婚纱,脸上笑容甜蜜。荆复洲靠着桌边,手里拿着烟,忌惮着荆冉,那烟就只是不断的被他送到鼻尖闻一闻再放下。伴娘是荆冉的朋友,不断将眼光往荆复洲身上晃,碰巧这时候周凛进来,开门唤的是一句“洲哥”。
伴娘连忙插话,纠正周凛:“哪能叫哥啊,你是他姐夫啦。”
周凛眼神微微一顿,有些尴尬。荆冉倒是不觉得怎么样,笑眯眯的跟着伴娘一起撺掇,安愿站在荆复洲身边,脚下的高跟鞋不太合脚,她换了个姿势站着,还是不舒服,腰上忽然被捞了一把,荆复洲箍着她的腰,让她将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极自然的对着周凛叫了声“姐夫”。
因为他的小动作,伴娘的表情有一瞬愣怔。
荆冉和荆复洲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一些婚俗礼节并不懂,只是觉得或许有“改口费”的说法,便准备了红包。这会儿荆复洲改了口,荆冉从周凛的皮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却并不递过来:“安愿,你也改口叫姐夫。”
安愿愣了愣,看见荆冉眼里很明显的芥蒂。心里忽然觉得别扭,好像如果真的叫了,什么就会被改变,就会被承认。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荆冉脸色愈发难看,就要发作,被周凛用手拦了一下:“好了好了,少一个叫的还能少给个红包。”
他说着把红包递给荆复洲。
这个婚礼前的小插曲,让安愿暂时忘了脚上的疼痛,等到走出休息室,等着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才又觉出疼来。手还在荆复洲的臂弯里,安愿皱了皱眉,他不会让自己挣脱他的,索性就忍一忍。
婚礼该是什么样子,安愿从来没有概念。当荆冉穿着婚纱和周凛站在台前宣誓的时候,她看到女宾们有的在轻轻拭泪。心里的茫然更甚,她不相信那些所谓的誓词,但想看看在这一刻大家都是什么反应,转了转头,安愿环视四周。
目光忽然顿住。
许骏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他大概是跟着叔叔来的,那位警察局长。安愿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直到许骏下意识的朝她看过来。他现在应该是大四,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望过来的时候,眼神先是迷茫,后转为惊愕。
脚下疼痛越发清晰,安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叔叔来这,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许骏的眼神变了,他以前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黑白分明。心里的什么东西飘忽的坠下去,直到荆复洲在旁边轻轻吻了吻她的脸:“哭了?”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落了泪。
荆复洲却以为她跟其他的女宾们一样,为婚礼而感动落泪,他的心蓦的柔软下来,伸手揽住安愿的肩膀,挡住了后方许骏的视线。轻轻浅浅的吻落在安愿脸上,她低了低头,稍稍避开他:“我没事。”
荆复洲低头看了看她的脚:“鞋是不是不舒服?一会儿我让老董先送你回去。”
安愿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幕落在许骏眼里,是情人间自然的亲昵。他心里忽然就释然了,也许谁都会变的,人总要追求更多的财富和权利,这原本就没有错。他也曾经唾弃荆复洲,却还是要臣服在他的威慑下,就像安愿,附庸着她的金主。
没有人是不变的。
可心里终归是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刚刚安愿的眼神。他说不明白这不舒服究竟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排除在了世界之外。他觉得不甘心,觉得他们半斤八两,她哪里有资格,用看待异类的目光审视她。
安愿提前离开,因为得了荆复洲的命令,老董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带着她出了门。刚走到停车场,就看见许骏站在不远处,朝她打招呼:“安愿。”
老董回头,带点警惕的看他。但是显然,他没有认出,他们曾经在陵川音乐学院有过一面之缘。
安愿脚很疼,却还是站下来,礼貌的回应了一句:“好久不见了,许骏。”
他是她曾经的学长,安愿一度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有音乐天赋。
“是啊,你退学之后就没再看见你,没想到在这碰见了。”许骏往前走了几步,随着他的靠近,那种陌生的感觉变的更重。安愿神色不变,笑了笑:“真巧。”
“还跟洲哥在一起呢?”
安愿有点没办法接受“洲哥”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所以她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个态度让许骏心里的东西无限膨胀,压低了声音:“安愿,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世上你最没资格这么看着我。”
“你早就知道荆复洲不是好人,那你知道你叔叔跟他的关系吗?”安愿淡定的看着他,从他波澜不惊的眼神里她明白,他是知道的。心凉下去,安愿苦笑:“你以前唱歌真的很好。”
“谁他妈能真的当歌唱家?当名人?”许骏深吸口气,“你不是也傍着男人活呢吗?咱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安愿想起兰晓,坐在宿舍行李箱上哭泣的兰晓。她也是这么说的,谁能真的当歌唱家?那时候安愿想不通这话哪里不对,现在忽然明白,世界上留给你的路其实很多,可你急功近利,偏要走最错误的那一条。她曾经想把这句话说给兰晓那样的人听,却又觉得说教更显得苍白,谁的选择都是他们的意志,她无权干涉。
“也许你觉得我们没有区别,但我自己知道我们不一样,这就够了。”安愿说着转了身,看了车边的老董一眼。他满脸都是看热闹的神态,安愿垂下眼睛,拉开车门。
太难了。她在心里恍惚的感叹,却又不知道具体感叹的是什么。
万事万物都模糊,唯有脚上的疼痛清晰的提醒着她。
她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第33章 不二之臣(一)
被关在鼓楼的日子里,安愿极具消瘦下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连荆复洲都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女人来了鼓楼都是日渐丰腴的,唯独她,看起来半死不活。不是不心疼的,只是相比把她永远禁锢在身边的渴望,这种心疼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新年到来之前,安愿终于摆脱了铁链的束缚,原因是东西戴的久了,脚腕都要被磨出一圈细细的薄茧,缠绵时荆复洲的手滑过那里,觉出手感不好,第二天早上摸着她的脚踝,把那铁链踢到了床底下去。
人的意志力是会被时间消磨的,安愿是女人,他觉得女人相对来说更容易被掌控。就像是幼时就被拴在小木桩上的小象,长大后也不会再挣脱木桩。从结果上看,他的做法是成功的,不再戴脚链的安愿依旧不会走出这间房门,牢狱从一定程度上讲,也是一种保护。
依照往年规矩,除夕是要大家在一起过的。以往每年除夕到来之前,薛老就派自己手下的人到处通知,还提前让会所那边布置准备。今年情况特殊,除夕成为了薛老的忌日,曾经他手下的心腹都已经各自为营,荆复洲无意聚齐大家,又觉鼓楼里女人太多,吵吵闹闹惹人心烦,最终决定带着安愿去泰国,那里有他的雇佣兵,有他的工厂,那里是他一个人的王国。
同行的人还有荆冉和周凛,以及几个荆复洲信得过的手下。涛子在那边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当,只等他们到。安愿没有出国的经历,第一次出国却是这样的情况,原本该有的喜悦兴奋,现下只成了漠然。
她最近常常失眠,睡着了便发噩梦,睡眠质量奇差。在飞机上坐下来,安愿合了眼睛只想睡觉。手被荆复洲牵住,他偏着头,看着她淡漠的侧脸,手下捏了捏,摩挲着她的手指关节。
因为这个动作,安愿微微侧过头来看他,眼底带着倦意:“怎么了?”
他其实想说,你可以靠在我肩膀上睡,此时对上了她的眼神,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荆复洲把手伸开,胳膊垫在她的脑后,安愿垂下眼睛看了看,刚想坐直身体,被他揽住肩膀带进怀里。
“睡吧。”他没看她,侧脸的表情有些严肃,安愿的脖子梗了一下,又觉得这点小事,没有和他争执的必要。再次合上眼睛,她的头微微往他肩膀上侧过去,脸颊接触到棉麻衬衫的布料,粗糙的贴合着她的皮肤。荆复洲伸手帮她把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去,又在她耳垂上轻轻揉了揉,疲倦感潮水般涌来,安愿皱了皱眉,却还是沉沉的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