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因猜到西屏嫌弃他们的洗脚水,便也要嫌弃她的,歪着脸道:“大哥先洗,我等着洗干净的水。”

西屏坐在床上,一听这话暗暗剜了她一眼。顾儿也剜了他一眼,“你又讲究起来了,素日生死不洗脚的时候也有。”

他马上梗着脖子反驳,“我没有!”

“少赖,你就有!”

“我就没有!”

时重走去洗脚,说了句公道话,“猫儿是有这时候的。”

时修脸皮一热,慌乱中瞄着西屏,看见西屏咧着牙一脸嫌弃的神情,便赌气道:“大哥从此不要和我说话!”

时重不当回事,撩着水笑道:“好,那你也不要来同我说话。”

“好,谁先说话谁是狗!”

话音刚落,顾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是说不说话了么!”

洗完脚顾儿去倒了水,要将烛台拿走,那烛火飘过窗台,可以看见窗户的木框子上也积了雪,她在门前嘱咐,“让姨妈睡中间,免得你们扯被子冻着她。”

关上门来,先是黑了一会,渐渐借着窗上的光又看得见轮廓了。时修一向是睡里头的,却强挤到中间来,心里想着一定要将西屏与他大哥隔开,他道:“我们从不扯被子。”

这倒是实话,时重没说什么,先睡下去,把被子往那边扯了扯,“你把姨妈裹住。”

“我知道。”时修一把揽着西屏倒下去,只听咚地一声,不知将西屏磕在哪里,他慌得忙在她满头乱摸,“是不是磕在床架子上了?”

不想西屏是吓他的,故意暗中将床架子敲了一下,她向里头侧着身,将额头摸着,“你磕着我额头了!”

“对不住对不住”他连声迭声地赔礼,将她扳过来向着自己,也连忙睡下去,“我来替你吹吹。”

一面噘着嘴替她吹,一面伸手到她背后去,将被子边都掖在她身下,又将她的双脚夹在腿间,一通乱忙,黑暗中时重和西屏都笑了。

第113章 番外·议亲(六)

这双羊皮小靴还真合西屏的脚,西屏提起裙边故意在时修跟前走几步,时修笑眼看着,呷着茶不住点头,称赞好看。

她有些信不及,摸着头上暖毛道:“不会像个打猎的吧?”

“哪个猎户生得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时修拉着她进卧房,将她推在从穿衣镜前,“你瞧,愈发伶俐俏皮了,谁及你?”

西屏乜他一眼,“你也愈发会说话了,跟谁学的?”

“这还用学?”他一面说,一面将她揽到怀里来,“一看见你,什么好听话都能自己往外溜。”

“哼,可见都是些不过脑子的话。”

时修亲着她,“不过脑子没所谓,过心就行。”

她给他亲得紧张,因为还听见东屋里的笑声,生怕君悦和有鱼她们一会走到这屋里来,便黏黏糊糊地推他,“一会儿他们乱闯进来了。”

“梁有鱼眼睛里只有个姜南台,哪会舍得到这屋里来?”

“还有君悦呢。”

时修一想,这倒是,他这大嫂一向行事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他只得把嘴巴依依不舍地从她唇上退开些,却用鼻尖架住她的鼻尖,口气有点委屈,“好些日子没和你亲亲热热地说话了。”

西屏撇下嘴,“此刻不就在说话么?”

他在她屁股上拍了下,“你少装糊涂!”

她退开他的怀抱,在他期盼的的目光中慢慢转了个身,漫不经意道:“那你夜里上我那里去,我给你留门。”

时修一听这话笑逐颜开,正巧四巧又过来请,说那头杏仁茶煮好了,叫他们过去说话。时修坐在南台旁边,口里同大家打趣说笑着,眼睛却只瞄着榻上的西屏,一心只恨不能天立刻黑下来。

好容易捱到晚饭时候,君悦回房,在饭桌上和时重抱怨,“我今天真是不该和他们坐在一处说话,老天爷,你是没看见,五个人说笑,有鱼的眼睛里就只有个姜三爷,你兄弟的眼里就只有个屏儿,好像我是个多余的人!”

时重笑道:“这几日我太忙了,好容易回家一趟,那班朋友不是这个请就是那个请的,不得空在家陪你说话,这倒是我的不是。”

君悦握着箸儿在碗里笃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日日都在一处,你有事忙嚜我还能不懂道理呀?我是说他们几个,都不背人呢!有鱼嚜我知道她一向是那样子,看不出时修也是,亏我从前还当他是个木头!”

“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木头自然也要发芽,可笑他们还当爹不知道,连你都能看出来。”时重笑着摇头,又提醒她,“吃饭吧,吃过了饭好早些睡。”

吃过饭差不多天就黑了,西屏这屋里一向是红药值夜的,另外个小丫头铜儿老早出去了,西屏坐在榻上吃茶,一双眼睛跟着红药转,看她在四处掌灯,心里不知该编个什么话放她出去才好。别人就罢了,还可糊弄得过去,可红药知根知底,只怕无论什么谎话她都看得穿,自己想来也十分难为情。

说来也巧,偏这时红药她娘走到这边来,在廊下喊了红药一声。她出去说了两句,便打帘子进来回,“我恐怕得回家去一趟,邻里有人来传话,说我爹下晌在家闪着了腰,我去外头叫铜儿来上夜。”

西屏心里立刻像在放烟花,脸上却是一片担忧,“你爹不要紧吧?”

红药蹙着眉摇头,“年纪大了忽然闪这一下,我也不知道,还得到街上请个大夫一起回去看看。”

“那你快去,仔细人家铺子里关门了。也别叫铜儿了,跑来跑去的麻烦,我夜里没什么事。”

“那烧火怎么办?”

“我自己烧,连添个炭还不会了?你只管放心去。”

红药临到门前又回头嘱咐,“那你记得把院门栓好,年节前贼人最多,就怕有个万一。”

西屏连忙点头,起身随她们母女走到对面廊下,阖上院门,特地将门栓弄出好大的响动,却根本没栓拢。

她转头进来,走到场院又陡然顿住脚,不好,现在不比从前,从前不管不顾,是因为以为良宵苦短,没有未来。如今向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算自己没所谓,可万一漏出风去,难道要叫整个姚家都跟着落人话柄?

思及此,又掉身回去将院门栓了个严严实实。

时修哪知她临时变了主意,在那屋里生熬到四巧睡下,悄么开门出去,连个灯笼也没敢打,借着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雪光往那头去。

不巧这日姚淳在别家做客回来得晚,到门上因体恤下情,不想叫小厮天寒地冻跑进又跑出的,便不要人送,自己打着灯笼往里进来。走到园中,灯笼偏给吹灭了,幸好天晴月明看得见,仍拢着斗篷往前走,却见前头岔路上仿佛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他因多吃了两杯酒,略有些头晕眼花,瞧轮廓没瞧出是谁来,只当府中进了贼,想是个小贼,不然不会是单枪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