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视线避开他的目光,做出恭敬的样子:“是,属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日后定当全力效忠督主。”这种一板一眼的回答倒是张嘴就来。

我以为自己这个回答总该挑不出错,他却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横竖不像是高兴。虎口重新施力,把我的脸重新抬了抬,“你现在是个连屋顶都下不来的病秧子,拿什么效忠我?”

他又凑近了一些,说话间鼻息都喷在我的脸上,让我无法控制地想起昨夜的混乱也是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和这个阉人。

浑身汗毛倒竖,该死的嘴也随之结巴起来:“赴汤蹈火,在、在所不辞。”

“顺王那样的境地尚且不缺你一个暗卫,我自然不可能会缺。”

“督主……”

“赴汤蹈火用不上你。现在你要做的,便是我同榻而眠。”

他卡着我脖子的手突然放开,顺势一推,将我推倒在床榻里侧,接着自己也上了床,隔着被子把我压在身下。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看他。

“你在害怕。”他直截了当地戳穿我,哼笑着说出无比露骨的话语,“昨夜不是求着我疼爱你吗?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了?”

其实我不是怕,是紧张,因为整张床都是他独有的沉香味,随着 我的呼吸进入肺腑,仿佛又一次被深深入侵。

虽然这里很暖和,但如果有得选的话,当然是那个没有炭盆的冰冷房间更加让人自在。

我斟酌着开口:“属下卑贱……”

四个字才出口,周身气氛便骤然降温,又急急收了嘴。

“我从顺王那花了不少东西把你要来,自然有我的用处,在我用上你之前,你若摔死冻死,我能给出去的,也能收回来。”九千岁一恼怒,说话尾音就又变得有些尖细,也不知道是我哪里又惹到了他,“你若不想他添麻烦,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

他好像能看穿人心,并准确无误地抓住人藏在深处最软弱的点。

“……是,属下遵命。”我乖乖从命。

他却更生气了,眉头皱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合上眼睑盖住自己眼里的怒火,胸膛起伏越加急促。

这个人,也太阴晴不定了,他究竟在生什么气?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原来伴厂公也一样吗?

我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万幸,他这次没有再折腾我,平复半晌之后突然翻身从我身上下去,掀开被子,躺在床的外侧。

“再敢以下属自称,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柯景寅,从今天起,无论是在顺王面前,还是在皇上面前,你都是我的男宠,若说错了……”他也不看我,闭上眼睛规规矩矩地仰面平躺,语气冷漠:“我不杀你,自然有可杀之人。”

督主:我把你当老婆,你却把我当老板,可恶!

第5章 我惹督主生气了,愿受责罚。

今夜无眠,我缩在床榻里侧,听着九千岁平稳的呼吸,毫无睡意。

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是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机密吗?我虽在宫中呆过十年,但彼时还小,日日闭关在最偏远的角落训练,后来被分配到殿下身边也是两点一线,上午随行伴读,下午回去练武,一直持续到殿下出宫建府,可以说是对前朝后宫之事一无所知。

又或者是想知道关于殿下的机密?但九千岁身居高位,自己也有暗卫,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终日匿身于房顶上枝叶中,只能远远观察主子,哪里能够获取主人们的机密?否则,殿下也不会轻易把我送给他。

非要说的话,我对比其他下人,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替殿下试了两年的药,本该出现在殿下身上的所有症状,如今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会是这个原因吗?

右臂被自己压得有点酸,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面向床外。今夜无月,房间内一片昏黑,夜视能力大幅退化的我只能依稀看见九千岁黑漆漆的身影一动不动,该是没有被我吵醒。

试药的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据说,当年殿下的生母安妃与侍卫在殿中私通,被其他妃子撞了个正着,被勃然大怒的陛下当场斩首虽说这是禁忌话题,但顺王府毕竟是当事方,下人们便私底下偷偷议论着。不能说是捕风捉影,因为从那一日起,殿下突然间失去了皇上的所有宠爱,一连三年都被禁足于顺王府中,不得出门半步。

唯一的安慰是,殿下长了一张与陛下颇为相似的脸,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会相信他的血统绝对无异,所以陛下不可能背上残害亲子的骂名将他随意斩杀。

被禁足之前,正是殿下在朝堂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一朝跌落泥潭的滋味想也知道并不好受,他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被禁足满一年之时,才堪堪从中恢复过来,提笔写了一份无比真诚的家书送到宫中,叙述自己对陛下的忠诚以及这一年的痛苦与思念。

这封家书,原本是想重温父子情谊,为自己争取解封的机会,却没想到换来了所谓医治心疾的不明汤药。

殿下有一次在我药效发作,疼得在地上抽搐的时候心生感慨,说起他在那一个瞬间突然醒悟,明白皇上并不打算放过自己。

又说回第一次送药。父皇赐药,儿臣不可能不喝,所以殿下需要一个试药人,一个体格、年龄、健康状况都与他基本相似的人,并且这个人必须忠诚不二,社会关系越少越好。其实这样的条件听起来苛刻,但对于堂堂一国王爷来说也不至于难找,难的是送药太监当时还在外头守着,必须马上找到。

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出现了。

虽说当时确实是冲动的成分居多,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下属的职责本就是为主子分忧。况且,因着试药,我有了与殿下亲密接触的机会,我能跪在他的脚边、伏在他的膝头、还能被他温和地喊作小柯,又怎么会不满足?

殿下呀……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又是谁在替他试药呢?

我伤感地想。

后背一直贴着墙壁,有些冷,我沉浸在回忆中,一时忘记了自己正在九千岁床上,便扭着身子往里蹭了蹭。

没想到这一动惊扰到睡梦中的九千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翻了个身所幸并未清醒。

可心脏反而提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