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皮糙肉厚,自然无妨。”张衍只觉得胸肋闷痛,想来是气的,勉强续道:“我知道你在此处待得闷了,只是你我羽翼未丰之时,不好贸然与溟沧这等大派对上,何况你便是除去一个齐云天,下一个来找你的就是孟至德,你摸着良心想一想,难道这一位就打得过吗?”

赤周双眼大睁,否认道:“我如何就要他的命了?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也是看得顺眼的!不过是留个记号,我日日困在小界中难得消遣,一点小道术又无伤大雅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齐云天去了何处,见过何人?”

张衍正想说我不想知道,又觉得必然会被赤周耻笑,愣了一愣方才想到重点:“你如何就说我喜欢他?”

“不喜欢?”赤周凑近,皱着鼻子在张衍身前咫尺闻了闻,嫌弃道:“那这单身狗幻想恋爱的酸臭是哪来的?你张衍莫非真怕跟齐云天打起来才跑来找我的?瞎说也要符合基本法。”

张衍被赤周堵得无话可说,看一眼手机时间,告辞道:“总之你最近收敛一些,齐云天那里我自有安排,他毕竟是溟沧大弟子,利用得好了,能省掉不少工夫。况且听说最近有一批魔头要从帝都周边过,你不妨花心思去吃顿好的。”

赤周拊掌称善,转身便走,挥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如何应付齐云天你可想好了?不是我说,此人城府深沉,根本不是个善茬……”

张衍一边敲门,一边试图将脑内与赤周的对话抛掉,他方才回到房间,仔细一想自己做得种种不妥,恨不能立刻前来弥补,只是深更半夜不好打搅,这才捱到次日清辰。敲了约莫快五分钟,终于听到里头有人开门,是熟悉的脚步声,齐云天站在门口,并没有请他入内小坐的打算,只是客气道:“抱歉,刚才收邮件耽搁一点时间,请问张先生有什么事?”

“我在门口发现了这个”张衍说着,递给齐云天,是一个洒金暗纹的白色信封,正面飘逸如云的四个字“云天亲启”,反面是简单的蜡封,干透的蜡油上还有一个清晰的猫爪印。齐云天眼神微微一动,接过信封,一股清冽香气透纸而出,甚是讲究。

张衍盯着齐云天的表情,试图从上面看出一些端倪,只见齐云天不过看了一眼信封正面,便微微一笑,将其收起,然后同他客气道:“确实是我的,劳烦张先生特意送来,多谢了。”张衍心中好奇齐云天与发信人之间的关系,又不好明着探问,只杵在门口不走道:“说起来也是碰巧,我出去晨跑回来,看到门口有一个信封,拿下来发现是寄给你的,就顺便送过来。”张衍强行咽下了“也没留意时间,会不会打扰你休息了”这种给对方机会关门的话,捏着门框,注视着齐云天。

“确实是熟识的一位……”齐云天笑容凝固中微微有些尴尬,让张衍疑心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好在齐云天神情仅仅微妙了一瞬,便平和下来,见张衍还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眼神微动,耐心解释道:“我说过我如今住在这里,倒是忘记说其实是住在后院,所以中间不免有些误会。”

张衍目光在齐云天手上停了一瞬,转而笑道:“都是小事,不用介意,只是你朋友来的时候我大概没在家,不然也可以请他进来坐一坐。”手里捏着信封的齐云天闻言眨了眨眼,从张衍的角度刚好看到他双目眴眴而动,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倒是不用,”齐云天刚好捏着蜡封处的猫爪,笑了笑,动作间似乎有些想要关门的意思,“我昨晚方才见过他。”

张衍心中稍微纠结了一刻,因为他一时竟想不出齐云天这话应该怎么接,好在天助自助者,他还未及接话,两人都听到分明诚恳的一声“咕噜”,身体永远先于意识,张衍感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齐云天涵养甚好,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他抬头看一眼张衍,退开半步,问道:“张先生是不是还没吃早餐?不嫌弃的话,不妨一起喝杯茶?”

“那就叨扰了。”张衍正求之不得,一听齐云天邀约,立刻答应下来。齐云天侧身让出空间,示意张衍进门,并在前面引路道:“还没怎么收拾,房间有些杂乱。”

张衍连连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跟随齐云天走进客厅,里面陈设都是原来的,唯一添置的物件是一个颇为讲究的陶艺花瓶,配上里面的时令插花,给有些阴冷的房间增添了生趣。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插花的风格细腻柔婉,简直像出自女性之手,张衍看了看花,再下意识看了一眼齐云天,明智地没有提问。

齐云天请张衍落座,又去给他泡茶,居然是两只玻璃杯中各浸了一只茶包。张衍有些嫌弃,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虚伪地跟齐云天客套两句,象征性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意外道:“茶不错。”

“这边还有些点心,张先生能吃甜食的话可以尝一点。”齐云天说着将一碟点心推到张衍面前,花色有五六种,都是南方口味的传统点心,讲道理张衍一般是不吃的。

“好的,谢谢。”张衍犹豫片刻,还是毅然伸手捏起一块外面裹了一层椰蓉的点心,咬了一口,狠狠心,全吃完了。

张衍吃点心的时候,齐云天只是喝茶,方才的信封也被他随手放在桌上,颇不在意的样子。房间的气氛忽然有些微妙,好像他们之间,这样安逸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随意的默契似乎俯拾皆是。张衍居然有些舍不得打断,他瞥了一眼齐云天,默默又挑出一块蝴蝶酥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有桩事情不知是否可以冒昧同张先生打听一下。”齐云天等张衍点心吃完第三块,方才问道。

张衍本想立刻接话,想到此时仪态有些瑕疵,只好抽出一张纸巾先擦过一遍嘴,方道:“客气了!你尽管说。”

齐云天放下手中茶杯,目光直视张衍,意态温和,解释给他听:“是这样的,张先生是否认识一些首都本地人呢?工作上有些事情可能需要请一位在地熟悉情况的导览,报酬可以商量,只要地面熟,有些人脉就可以了。”

张衍眼睛不动声色地亮了一下,把茶杯里最后一口水喝了,趁着齐云天起身给他续水,干脆抓了杯子不放,半仰起头,注视齐云天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698章 【番外】【大道争锋/张齐/AU】细雨东风 11

齐云天显然是愣了片刻,视线与张衍的目光一触即分,又替他续了半杯水,方才落座,婉辞道:“既然医嘱静养,我想还是不要劳动张先生了,何况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哪里值得劳动张先生了。”

看到玻璃水壶空了,齐云天也没有继续烧水的意思,张衍知道齐云天这是准备送客,当即争取道:“就是因为医嘱静养,我昨天已经向公司请了长假,最近都没什么事情,只要你需要,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

齐云天竟然无言以对,轻哂一下,方道:“张先生厚意,倒教我惭愧得很了。是这样的,我手头有个项目,需要在市内和郊区一些地方考察一些故址或建筑遗存,因此需要请一位地面熟的当地人做向导,只是不知道张先生是首都出身吗?”

“不是的。”张衍手肘撑在桌子上,向齐云天微微倾身,仿佛在强化自己言辞的说服力,拿出堪比面试的状态,回答道:“不是,我籍贯定阳,但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这边了,差不多十几岁的时候就过来读书,现在也过了有十几年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地面,不敢说都去过,百分之七八十总归是跑过了的,而且也有不少熟人,要是你用得着,还是能帮到忙的。”

见齐云天沉吟不语,张衍再接再厉游说道:“何况就算你临时找到一个人,也未必有现在这般知根知底,我们总归是朋友,来个不认识的,万一他坑了你呢?”

齐云天看着他,张衍的眉眼在晨光中模糊而生动,淡化了过于英俊的五官所带来的有侵略性的凌厉感。齐云天把“知根知底”四字放在心里回味一遍,若有所思道:“……坑了我吗?”

张衍见齐云天有些意动,自己也不由振作起来,继续道:“是啊,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我想替人担保,万一有什么不地道的坑了你,我也会不好意思来见你了。”

“既然张先生都这样讲了,”齐云天微笑起来,似乎做了决定,为自己添了半杯水之后,面对张衍道,“若我再推却,未免就太辜负盛情美意。这样,如果张先生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我们再商讨出行的细节?”

张衍还在为齐云天说“我们”如何而高兴,紧接着就看到齐云天站起来,似有送客之意,齐云天颇为抱歉地对他说道:“昨天回来得太晚的缘故睡眠有些不足,上午大概会再休息一会,不知张先生最近什么时间比较方便,我们到时再谈?”

张衍表示自己什么时间都方便,见齐云天面露倦色,也跟着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道:“那我就不耽搁你休息了,你什么时间来找我都在,哦,我的电话就是中介给你的那个,微信也是同一个号。”

齐云天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又将张衍送出门去,最后还送了一份包装精致的伴手礼给张衍,言道:麻烦劳张先生特意走一趟,一点小心意还请不要推辞。”等张衍带着礼物走远了,齐云天才关上院门,回到房间。

手机一解锁,齐云天就看到了刚才最后浏览的界面,是一封发件人为周雍的邮件,无内容,只有一份被玉霄术式加过秘的附件,齐云天点开附件,将图片放大,看到的是一个有些模糊的侧脸,虽然戴着墨镜,也足够齐云天认出他来。齐云天点了一下回退,只觉得周雍邮件题目有些刺眼……什么叫“你要的张玄元”?

齐云天虽然腹诽,仍然点开微信打算同清辰说一声,结果灵机一动,没有察看联系人列表反而点开了朋友圈,最新一条状态果然是周雍发的。小方桌三分之二的面积堆满了各种早点,从榴莲酥到小龙虾汤包,应有尽有,一双蘸满油水的筷子正往一块蛋糕上戳,拍照人的好胃口简直溢出屏幕。小方桌剩下三分之一几乎空着,只有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周雍配图只有一句话:早餐要吃好。

虽然内心嘿嘿,齐云天手上却选择了回复,还@了清辰,仿佛不明真相一般,来了一句:周雍兄这么享受?苟富贵,毋相忘嘛。末了还配了一个喵喵的猫头。发送完了,方才从通讯录中找到清辰,简单回了一句多谢清辰兄。

齐梦娇和周宣在刚才张衍来访的时候一直乖乖呆在卧室,此时见齐云天仿佛正事已经谈完了,纷纷从灯罩上跳下来,问道:

“老师我们不是要追查那个魔头的下落吗?”

“那孙师叔祖让恩师追查龙君行宫的事情怎么办呢?”

“张衍如果忽然在路上发病,我们说不清楚的,搞不好要陪很多钱!”

“是啊,恩师有事派我们做就可以了,隔壁那个邻居我们又不认识他……”

齐云天拿着手机,等了一分钟,清辰果然发来一句言简意赅的“无妨”,反而是周雍一直没有回他。齐云天放下手机,停了片刻,徒手在房间中起了一个隔绝外界的禁制,而后对齐梦娇与周雍道:“为师须回玄水真宫片刻,你们守好门户。”

齐梦娇、周雍郑重应下,齐云天默诵口诀,袖中忽然跃出一道水光,缠在腕上,渐又汇成一柄短剑之形,虚影无质,莹明透彻,齐云天起指一点,短剑感应他心意,阒然飞起,投入虚无之中。齐云天面前顿时出现一座其高百丈的水幕,后方隐有金色法光透出,正是玄水真宫令符之形。

齐云天手持信封,安然步入水幕之中,令符随即没入他体内,水幕亦一并消失。水幕之内实则是一座小界入口,入得小界,便是玄水真宫。齐云天在池边随手喂了龙鲤几块点心,回到书房,将孙至言送来的信封置于案上,指尖凝出一点灵光,往蜡封凹处画了一个标示长观洞天的符箓,信封随之化为尘埃,只余下一枚贝叶浮在几案上方,原本白玉般的质地之上颇有深晦之色。只消一眼,齐云天便已确定,贝叶中所封印的正是赤周的魔气,其中暴虐阴晦之气,与交手所见,一般无二。

贝叶一旦被灵机摄拿,内中魔气忽然震荡,仿佛一滴浓墨落入清水,污秽一片,齐云天神情平淡,手中掐诀,便是要将魔气重新封禁起来。两厢抗衡之下,贝叶渐生裂纹,魔气仿佛被一股无形之索抽绎出来,齐云天双目深沉,闪过一道精光,魔气顿如画卷般一幕幕回退而过,直到映现出一枝色相鲜嫩的桃花

“好。”齐云天振袖而起,一股水浪将魔气席卷殆尽,凝成寸许水纹落到案上,他又笑了一声,洒然道:“倒是齐某小觑天下英雄了。”

张衍回家第一件事是拆伴手礼,齐云天给的盒子很精致,几层包装底下只装了一块抹茶红豆饼,张衍只是看看,都觉得甜齁了,根本没有食欲。刚才齐云天送他出门的时候,张衍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若是他不小心把这封信拆了,又会如何。齐云天当时怔了一霎,颇为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十分不确定地同他说道:“或许你就被挠成条纹了?”张衍想想那只封缄的猫爪,忽然觉得齐云天说的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