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从善如流走到他身边,替他看了眼胶着的棋局,如实答道:“恩师,您赢不了的,别挣扎了。”
“……”晏长生将棋子丢回棋盒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衍纹丝不动,只差没把“有种您就动手打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说吧,来找你恩师什么事?”晏长生没好气地开口。
“弟子近来修行上有不少疑惑,之前恩师有言,说若有不懂之处,可以去玄水真宫请教。”张衍一本正经道,“是以弟子想请恩师准许自己去玄水真宫小住一段时日,不过就是不知道会否太麻烦齐师侄了。”
“横竖他是你师侄,有什么麻烦的。”晏长生一挥手,“想去就去。”
秦掌门在对面也是微微一笑:“你毕竟入门不久,云天虽名义上是你师侄,但入道比你早上不少,你尽管请教便是。”
“多谢掌门,多谢恩师。”张衍轻咳一声,拱手一拜。
晏长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最近在门中待得可还习惯?”
溟沧于张衍从前而言已是待过成百上千年的地方,而如今,他自然得拿出一副才入门不久的生疏模样来应对:“多谢恩师关怀,弟子一切都好,就是难免有人对弟子拜在恩师门下耿耿于怀,背后议论罢了。”
“嗯?”晏长生一皱眉,“你把名字记下来,回头为师替你教训他们。”
张衍从容道:“恩师放心,弟子已经教训过了。”
晏长生满意一笑:“好,这才像话。”
秦掌门也是笑了:“难怪大师兄要破例收徒,这孩子的脾性果然很对大师兄的胃口。”
晏长生哼笑一声:“那是。来,我们再来一盘。”
张衍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便顺势告辞。走出大殿时,齐云天果然还候在那里,一身青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翻飞不定,神色端然而宁静。
“叫齐师侄久等了。”张衍行至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对方瘦削的手腕。
齐云天微微一僵,勉强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想将手挣脱出来:“张师叔言重了。”
然而张衍却毫不客气地握得更紧:“那我们便走吧。”
是的,是的,他如今的身份,乃是溟沧派太上长老晏长生的关门弟子。他那从前的大师兄齐云天,眼下正是他的师侄。
张衍觉得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实在是一桩意外之喜。
第663章 【番外】【张齐】锦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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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便这么牵了齐云天一路,直到来到浮游天宫上允许弟子飞遁之处,才松了手。
倒不是他不想再牵了,只是以他如今“理应”是才开脉入道的修为,是无法带人飞遁的。便是上这浮游天宫,都得借着他那位好恩师赐下的护符。
他这厢松了手,齐云天也松了口气。
今日日头正好,晴空万里,将浮游天宫的每一寸砖瓦都照得威严宏伟,也将齐云天的眉目照得分明。张衍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好像在端详着某种教他觉得欢喜又宝贵的存在。齐云天抬头间不经意对上那目光,略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只留给张衍一截被长发半掩的白皙侧颈。
张衍琢磨着许多事情倒也不急于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去做,横竖人已是跑不了的。于是他撤了那过分直白的目光,换了副有礼的模样,诚恳道:“我学艺不精,还要有劳齐师侄捎带我一程了。”
“不敢,此乃晚辈分内之事。”齐云天还了他一礼,“那还请……”
他本要让张衍抓牢自己,以便飞遁,随即想起手腕上还残留着被紧握后的余温,一时间赶紧住口。他本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之人,却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个才入门不久的小师叔,便屡屡失了分寸。
但话又说回来,换做旁人,也没有谁敢以如此态度对待他这个三代辈大弟子。
他抿了抿唇,最后终是拿捏出得体的姿态,微笑着改口:“那还请师叔闭眼,晚辈这便送师叔回洞府。”
张衍挑了挑眉,依言闭上了眼。随即他感觉到齐云天的手隔着衣衫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还带了些迟疑。张衍觉得心头像是被才几个月大的奶猫挠了一下,唇角克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这个样子的齐云天……啧,我的大师兄啊,你可真是……
这么想着,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似刹那间风声还来不及自耳边飞过便停了。
“师叔,可睁眼了。”齐云天的声音响起,随之那股力道撤离了他的手臂。
怎么就到了?张衍心想,当初应该选个更远点的岛。
睁开眼,放眼望去青山碧绿,水瀑轰然,殿宇楼阁依山而建,一看便知是块福地晏长生宠徒弟在溟沧是出了名的,遥想当年此人还冲冠一怒为徒弟,把世家杀了得鸡飞狗跳,那苏默更是鸡飞蛋打。而如今,他张衍也有幸享受一番这种被娇生惯养的待遇。
他示意齐云天与自己一起进屋说话,岛上寥寥的几个鱼姬替他们打起水帘,奉上茶水瓜果后便知趣地退下。
“师叔这里未免有些冷清。”齐云天待得他坐了,这才在下首坐下,温言开口,“总该添置些人手打点日常琐屑,才能专心求道。待会儿晚辈便……”
“齐师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生性不喜旁人在跟前晃悠,之前恩师也说要塞人过来,我也都是退回去了。”张衍轻描淡写打断了他。
何况你从前的玄水真宫比这儿还冷清。
齐云天听他拒绝,也就垂了眉眼一笑:“是晚辈考虑不周。”
“齐师侄哪里话,我入门这几个月来,除却恩师,替我考虑最周全的便是你了。”张衍瞧着齐云天端起茶盏,于是长叹一声认真开口。
齐云天一口茶险些呛住,但好在他素来自持,天风海雨都临危不惧,何况区区茶水。他稍微抬袖掩了掩,放下手时仍是如常的神色:“太师伯已多年不收徒,却肯为师叔破例,足见对师叔的看重。我少时受太师伯照拂良多,如今自然也该替师叔打点一二。”
张衍闻言笑了笑,只低头抿了口茶。
他低头的这一瞬间,齐云天眼底的黯然到底没有兜住,漏出些许,但随即就被拾拣起来,藏回了笑意底下。
齐云天的黯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如今上首坐的这个年轻人,本该是他的徒弟。
话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