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锦衣青年笑得恣意风流,负手立于对面,远比先前那些对手来得清晰而生动:“哟,齐老弟。”
齐云天并不意外会在此间得见周雍,但无有出手之意。
面前这人,不过是依附于他记忆中的印象所勾勒出的影子,他虽将周雍视为大敌,多有提防,但论及此人斗法神通,他却知之甚少。是以对方纵使在此显化,也不过青烟一缕,没有相斗的必要。
“你我终有一战,却不在此时。”齐云天眨眼间已出现在他身侧,与他插肩而过。
周雍随之一笑,身形化为万千星光徐徐散去。
罡风凛冽地刮来,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天而降。齐云天抬手一扬,紫霄神雷在指尖绽开,挥出一片雷网绞碎剑芒。
清辰子沉默地立于百步之外的悬峰上,白衣翻飞。
“果然。”齐云天平静地看着这紧跟而来的又一个对手,“时隔数百载,不知今次是否还能再领会清辰真人那一式‘大道合同’?”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五百二十一
白衣剑修身后万千剑光演化,无有定式,气机比之方才的周雍要更加分明。
自然是忘不了的,当初那道折磨他数百年的旧伤,全拜这位旧友所赐。齐云天收敛心神,无边无际的浪潮随之聚拢到他的周围,水面起伏,仿佛有巨龙隐匿其中翕张着鳞片。他略微眯起眼,分辨着风中气息的变化。
伴随着清辰子的出现,此间除却他的北冥真水外,便只剩下了绝顶的剑意。
在那个人所伫立的领域里,飞沙可以为剑,峰峦可以为剑,甚至连呼啸而过的风,都要随之展露锋芒。
便连手中的长天剑,都在所难免地感其剑意,隐有颤动。
下一刻,白衣剑修的身形已不在原地,齐云天以小诸天挪移遁法腾挪迎上,长天剑横于胸前,稳稳接下第一道剑光。
春秋同岁。
时隔多年,再接这相同的一剑,心中只觉豪情万丈。齐云天趁着这一息之间的停顿,长啸一声,气机震荡开来,一剑带水,划出半边沧海。海浪逆流而起,遮蔽天日,向着对面压去。
第二剑转眼又至,虽只有一剑,却在念起之时便划出千千万万的剑光,交织成网,镇住海浪之时随之劈下。齐云天侧身接住,而后熟练地回身,反手再拦下第三剑。
剑意越来越快,白衣剑修的身形几乎完全隐没在绽放的剑光内。两人缠斗间,身后的法相亦在拼搏着法力。万千真水翻涌,撞入一片化剑的剑域之中。当先一片剑光冰消雪融,却又随之化为新的剑意再度出现。北冥真水吞噬着化剑,化剑也在同时将水同化为剑意的一部分。
黑白同极,阴阳同元,日月同光……齐云天默数着清辰子的每一剑,待得第十一招剑势走尽,最后一式“天地同寿”尚未铺展,他忽地大袖一振,卷起一片狂浪,强行将清辰子的剑域撞破一线。
第十二剑乍然落下的同时,天云之中一声雷响爆开,沉雄如龙吟。
那确确实实是一条龙从天而降,雷电为鳞,分毫毕现。雷龙冲入剑域之中,一切剑光还未靠近,就已失去了原本“锋利”的概念,化作流萤似的光点。
长天剑引着雷龙对上最后一剑,天地陡然一寂,随即光芒暴涨,向着四面八方震开的冲击将此间所有飞岩悬峰尽数碾碎,星石内为之一白。
刺目的白光让齐云天无法分辨对手的存在,唯有剑上僵持的威压提醒他还需要灌注更绝对的力量。
曾经的血泪与荣辱都还历历在目,旧伤愈合多年的肩膀又开始疯狂作痛。若不能胜,便只有死路一条,世道就是如此,弱者只会被一再剥夺活着的权利。唯有活着,才配谈论其他。
长天剑忽地发狠,终是压过了对面一寸。还未等齐云天意识到自己已接下了这第十二剑,四周所有的压迫尽去,他整个人无法挣扎地跌入苍白的光芒中。
“小子,交出钧阳气,我便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齐云天只觉得自己重重落在了一片水泊中,嘴边依稀尝到了泥土的味道。他低低咳嗽着,撑着长天剑起身,却顾不上收拾狼狈的形容,只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新的强敌。
“太师伯……”
黑衣的男人再过多少年似乎都是那副笑睥天下的模样,他光是站在那里,便没有人能与之争锋。
脑海里那根弦紧绷得开始发痛,思绪浑浑噩噩了一瞬,又在痛苦间逐渐清明。
不应该意外的,虽然不曾真正交手过,但这个男人,确实是他景仰追逐了许多年的,渴望一战的对手。
很小的时候,跟在这个人身边,他便见识过那样嚣张狂妄的斗法,钦佩且崇拜。男人活得那样潇洒恣意,不忘转头数落着他的循规蹈矩。于是他一度天真地以为,那是自己还不够强大的缘故。若是修为足够,是否就能从心所欲,是否就能……做一回自己?
齐云天擦去脸上的泥水,站起身来,与晏长生对视。
这片荒野上下着细细的雨,那个男人还是旧日英俊傲慢的面孔,立于雨中,盛气凌人。
齐云天忽地笑了起来。
真的要事到如今才能明白,自己这多年其实都只是在缘木求鱼。从前的时候追逐力量,以为强大了就能无所不能,就能做真正的自己;随之山门大变,死地逢生后,方知力量的单薄,于是又去追逐权利;如今,权利已是他随手可握之物,而他也从“齐云天”,变作了“上极殿副殿主”,再做不回自己。
他抖去长天剑上的雨水,向着对面的男人打了个稽首:“能领教晏真人神通,乃是弟子之幸。”
“呵,竖子猖狂。”晏长生大笑一声,“秦墨白倒是教了一个好徒孙。”
“弟子愧不敢当。”齐云天神容平静,“晏真人先请。”
晏长生眉头一扬:“我知你那《玄泽真妙上洞功》最擅久战,更有北冥真水从旁相佐,不惧拖延。但你不会以为就凭区区消磨之势,就配与我晏某人一战吧。”说至此,他又是一笑,“也罢,你若当真能拖延到晏某人法力耗尽,那也是你小子的本事。”
话语方落,男人一指点出,千百道惊雷乍起轰来。
张衍本于天青殿中观望补天阁山门飞堕他依先前安排,同时牵引四处小界吞纳天地灵机,惹来灵海崩溃,补天阁山门不稳眼见玉霄派被逼无奈,只得碎去自家小界维稳此势,他却并不安心。
这点不安倒并非来自玉霄,而是某种扎根在心底的神思隐有悸动。
这感觉很是熟悉。许多个午夜梦回的晚上,他自不可名状的梦境中醒来,便残留着这样一点心惊。
只是自齐云天当年出关后,这种感觉便已许久不曾有过。思及齐云天,张衍陡然一怔,意识到此事大意不得。
大师兄……
他捻着面前一张法符,见眼下局势稍安,索性振袖起身,当机立断回转门中。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五百二十二
“灵潮渐涨,气机已定。玉霄派此番为助补天阁,破碎自家小界,倒当真是下了血本。”清鸿宫外,婴春秋立于飞台上观望极远之处的天穹,眉头微皱,“溟沧与玉霄这一回暗地相争,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