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

凛冽的狂风一瞬间盘绕着连理古木席卷四方,打翻漫天灯盏,烛火烈烈烧开一片。

城中的行人惊叫着四散开来,一时间乱作一团。然而下一刻忽有暴雨倾盆而落,雨水包裹住那一团团明火,浮兀于半空,丁点也不曾沾湿旁人衣衫,更不曾落地。火焰在雨水化成的水球中犹自保持着燃烧的姿态,于是那本该四下作祟的烈焰就这么被化作明光点点,如流萤四散。

原本慌张的行人不知其中惊变缘由,看着眼见就要烧开的大火变作此景,只当是高处的仙家信手施法取乐,便也渐渐赞叹着一笑了之。齐云天抓着张衍趁乱纵身而起,直入流云之中。

地上繁华渐渐已不可见,高天之上唯有冷月独悬,照出亘古长夜。

前方一道黑云拦路,云后之人声势煊赫,随之将月色笼得一黯,无数飞梭交织在四面,布下天罗地网:“你以为你们逃得出我晏某人的掌心?”

齐云天甩袖将张衍往身后一护,瞧着那滚滚阴云,目光骤然一冷:“哪里来的狐假虎威之辈,也敢妄称洞天真人名讳?”

他一指点去,指尖陡然绽开千万电光,直取那乌云。

雷霆声震耳欲聋,张衍从容地望着那一片紫电青光炸开,随即握了握齐云天的手:“大师兄如何知晓来者不是那凶人?”

“太师伯行事虽意气使然,却也不屑牵连凡人入内。”齐云天手指忽地一拢,那锋利无俦的电光便似活过来一般,疯狂绞碎那一层层绵密的梭网,“这等行事狂放之徒,自然不会是他。”

“哼哼,对付尔等自然无需恩师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云中那声音眼见身份被揭破,索性也不再掩饰。电光将梭网撕碎到最后,竟是被四枚颜色各异的神梭所阻。那人眼见此景,登时冷笑出声:“看来堂堂溟沧派大弟子也不过如此,无怪乎当年也只配与少清清辰子战个平手!”

“小心。”黑云间另有一个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道利落而森然的惊雷眨眼间从天而降,如同利刃交错绽开这片晦明不定。张衍在齐云天动手的同时一并出手,两道雷霆相叠,一并轰向那四枚神梭。而操持梭法那人得了提醒,也在那个瞬间堪堪一避,勉强躲过。

“大师兄,”张衍按下齐云天指点雷电的那只手,静静道,“杀鸡焉用牛刀?我来便是。”

“四象天梭乃门中秘法,若是炼成,威力亦不可小觑。”齐云天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那四枚布开的神梭,“何况那人背后还有一人,恐怕是那……”

张衍安然一笑:“无论是谁,我都自当为大师兄一剑斩之。”

说罢,剑丸跃出,分光化影铺开一天剑气如虹,他当先而出,杀向那片驱不散的阴云。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对齐云天出言不逊,何况还是拿当年十六派斗剑之事行讽刺之语。他断不会容忍。

何况齐云天有伤在身又兼之大病初愈,他也并不想让他妄动气机。

十六派斗剑,好一个十六派斗剑……当年若非这斗剑法会,身后那人又岂会……

有时候想想真是恨啊。从今往后如何,他都可以踏出一条道来,若有所求,必得所求;若有所愿,必成所愿。却偏偏拿那些鲜血淋漓的前尘往事毫无办法。

四象天梭骤然跃起,与他的剑光相交。张衍半点缠斗的意思也无,剑丸所过之处展开一片劲风。云中之辈口称那凶人为师,又得溟沧道法真传,必是那凶人门下两名弟子之一,倒正好将英节鱼鼓那笔账一并算回来。说来,此人仿佛是一名妖修,若有机会,倒可以拿伏魔玉简一试。

梭影纵横间已有不敌之意,却偏偏还在负隅顽抗。张衍目光一狭,就要发力,一道玉断金击之声陡然响起,剑丸之力随之被震得松动。

“九岳清音?”张衍一扬眉,眼见那四象天梭奋起反扑,就要以水行真光破之,一股绵柔水浪却忽地缠过他的手腕,将他拉回。

齐云天向着他微微摇头,示意暂且勿要动手,随即摘下面具,向着云中朗声道:“吕真人既在,何不现身一见?”

云中动静忽地静默了下来,片刻后,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而出。他一身衣袍轻缓素淡,大袖如云,与身后阴晦的颜色格格不入。他向着齐云天打了个稽首,眉宇间不见更多的情绪:“齐真人。”

“上元佳节,不想吕真人也有此出游雅兴。”齐云天微微一笑,仿佛只是老友般随口问候。

吕钧阳并不接这一句,只淡淡道:“舍弟方才对齐真人出言冒犯,回去后我必当管教。”

“大师兄!你胳膊肘怎么是向外拐的!”云中传来一声委屈的抱怨。

吕钧阳并不理他,只平视着面前那青衣道人。

齐云天兀地一笑:“这等话语实在无需计较。可惜吕真人身后那一位对我师弟屡屡出手,我却不得不计较。”

他这一言,却叫云中那人恼了,四象天梭一枚枚蹿起,跃跃欲试。吕钧阳眉头一皱就要阻拦,却被对方一个逶迤绕了过去。

“罗沧海!”他难得厉声一喝,“回来!”

后者却已是操持起四象天梭,重新织出一片光华璀璨:“大师兄,今次我必要除了那张衍,教你平平安安地去那斗剑法会!”

吕钧阳猛地一怔,错失了拦住他的最后机会。

齐云天一振袖袍,顷刻间便有成千上万的列缺霹雳招来,更高处雷声闷沉,天地间好似有龙吟虎啸,山河震动。刚才虽然交手不过转瞬之间,但他还是依稀可辨云中那人乃是妖修出身。

妖修……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溟沧弟子晏长生,屠戮同门,勾结妖修,有悖祖师遗训,今革除其弟子籍,永不得……再入溟沧。”

张衍伏魔玉简在手,正要让齐云天给那妖修留个全尸,下一刻,一道清光撕开漫天雷霆,几乎是轻而易举震开双方,横于正中。一个黑衣道人负手而立,拦在双方之间。他虽不是正身前来,然而那傲岸张扬的气势却半点不减。

前一刻因龙盘大雷印而动荡的天地这一刻静谧无声,他独立于此,便自成一方天地,自有一片山河。

罗沧海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背上,哎哟一声,自云中跌出。

晏长生嫌弃地捞起那黑蛇,冷眼看向对面二人。

张衍本来已在玉简中渡入灵机,不料陡生此变,立时收手,及时扶住了齐云天。但怀中随即便是一沉,齐云天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似有几分气力不支。

“大师兄?”他心头一凛,注意到齐云天唇边沁出血色。

齐云天甚至来不及拭去血迹,只一味把他推往身后:“走!”

张衍皱了皱眉,将他抱于怀中,毫无畏惧地迎上对面那黑衣道人的目光:“这是第二次,晏真人在我面前伤他。”

晏长生看着他怀中那气机陡然一弱的年轻人挑了挑眉:“我道是谁在此地施展龙盘大雷印,呵,好小子,打狗还要看主人。”

黑蛇在他手上小声道:“恩师,你对弟子的原形是不是有些误解?”

“你闭嘴。”晏长生训了他一句,“你们的账我回去再和你们清算。”说着便将它丢到一旁的吕钧阳怀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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