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顺遂。”张衍微微一笑。

“更深露重。”齐云天拍去他肩头一点落霜,“走吧,进去说话。”

张衍顺势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才转头看向身后观星楼顶层的封禁不知何时已被解除,雕着两仪图的大门无声洞开。

齐云天支起身,牵着他往里面走去。

甫一踏入这个顶上阁楼,眼前陡然漆黑一片,只闻得一声衣袖轻抚的响动,便有一道明光自高处点燃,转瞬间整个阁楼明亮如昼。张衍抬头看去,但见顶上中央乃是一座八角白玉灯盏,其间盛着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阁楼八角俱是分布着光洁平整的琉璃碎片,将明珠的光泽折射到每一处。

张衍此时才得以看清这阁楼内的全貌。

他的脚下是一片完整的八卦两仪图,八座及顶的书架坐落于八个卦象之上,一层分作若干格,层层叠上,乍一看几乎数不清层数。每一格内皆摆放着书简或典籍,旁边有玉牌标注书名。张衍随手拿起一卷古书,潦草一翻,发现竟是一本与《玄泽真妙上洞功》相关的前人心得,远比那些零星的札记来得有条理。

这么说来,此处当是……

“经罗书院其他几座经阁内虽也有不少典藏,却都不能与此处相比。”齐云天行至就近一座书架前,手指抚过玉牌上的书名,“这是前代掌门所辟的墨阁,所存之书乃是溟沧的重中之重,不轻易示人。我少时曾在这里研读经典,后来门中内乱,经罗书院内不少藏书毁于一旦,我便着人重新修撰,将那些断篇残稿也尽数收纳于此。”

张衍望着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简,心中暗叹,似这等重要之处,那些久在经罗书院的执事怕是也不得而入,若非齐云天带自己前来,倒真要错过了不少东西。

“此处与五功三经相关之书共有一千七百二十册,记载大小神通的札记,秘闻与残本共有两千七百一十八卷,至于旁的一些琐屑,那就更多了。”齐云天对这里显然极是熟识,对那些书册如数家珍,“当年我修行诸般神通,便是在此闭关。只是这些年,琐屑缠身,已是来得少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百四十三

张衍听了,不觉一笑:“大师兄倒是记得清楚。”

柔和的珠光自顶上洒落,一道道玉牌被照出霜雪似的白,他信手捞起一枚,只见上面端正镌刻着“本经训注”几字,想来当是门中哪门功法的注解。

“谈不上清楚,只是在这里待过些年头,这才记得一些。”齐云天也不必看那些玉牌,抬手一招便取到了自己要的那一本书册,“学海无涯,哪里会有穷尽?我所通晓的,也不过这一室之书罢了。”他低头摩挲过书面封皮,口中却已是替他指明,“坤字架上第四十七层有一部分与紫霄神雷修炼相关的记载,你可从那里看起,至于余下的……”

齐云天沉吟片刻,复又道:“剩下内容大多散落于各处,我与你一起整理,当会快上许多。”

张衍循着他的提示放出一缕气机,将那些玉简牵引到面前,翻开一看,果然所言不差。这些记载远比之前在经罗书院所得的札记来得更正统清晰,他当下抬手挥出一方小案,便要开始参研。

齐云天在他席地而坐前招出一方软垫在他身下,这才转头去挑拣所需的典籍。

他沿着八座书架走过一圈后,已是有不下百本书简残页悬于他四周,而齐云天犹自觉得欠缺了什么,随即来到离字架前,跪下身去,自最底层取出了一卷手札。手札上未曾题名,用的也是凡俗纸张,书页早已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心中微微一叹,正要起身,却只觉眼前蓦地一阵昏黑。

那潮水般的困倦来得快去得也快,再一睁眼,又并无什么异样。

齐云天起身来到小案前,在张衍对面盘膝而坐,开始摘录那些与神通相关的叙述。这些典籍内容他虽然已经烂熟于心,但处于稳妥起见,总还是要比对着书中内容确认一番。偶尔抬头,便能看见张衍专注的模样,耐看也好看。

十峰山。

一炉真火俱收,一道银白光芒收敛为一枚玉佩落入霍轩掌中。这清心佩是以陈氏秘法炼制,若养炼到了极致,也算是一件护身的法宝。如今他身为十大弟子首座,他年十六派斗剑十有八九能搏得一位,自然要早作打算。

忽然间他觉察到有一股气机落于洞府之外,不觉一怔,转手将玉佩收起,起身步出。

“洛师弟回来了。”他一出洞府,便见洛清羽一袭青衣风尘仆仆而来,转而露出和缓的微笑。

洛清羽见了礼,歉然道:“霍师兄见谅,小弟在外替恩师寻访机缘,接到调令后虽立时赶回,但仍是迟了。”

霍轩看他形容便知他一回山门便往自己这处来了,可见是将调令放在心上了的,当下神色更见温和:“颜真人已同我说过了,累你这般奔波,倒是我的不是。我已请庄师弟往外走了一遭,并不曾耽误什么大事。”

洛清羽仍有些惭愧:“师兄谁不怪罪,但小弟免不了要去元贞洞天请罪。”他向着霍轩一拱手,“小弟归来还未拜见恩师,眼下便不多留了。师兄若无其他差遣,还请恕小弟得先行一步。”

霍轩深知洛清羽此人也还算个君子,当年深陷谗言,倒也不见与人为恶。他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本想示意他可自便,随即念及一些旧事,不觉多嘴问了一句:“颜真人这么多年屡屡遣师弟外出寻访机缘,可还是放不下当年萧氏之事?”

听闻霍轩提起“萧氏”二字,洛清羽神色便略微一变。

霍轩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差了,摇头一笑:“是为兄失言了。前尘旧事俱如流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何况洞天再上,也不该妄议。”

“多谢师兄体谅。”洛清羽叹了口气,“只是过不过去与放没放下,终究不能等同而论。”

他与霍轩岔了话题,再是有聊几句,便化作清光飞遁往微光洞天去了。

张衍看罢手边那一十二卷经典,回过神时已过去了足有半月。

他抬起头,才发现齐云天枕着手臂已是睡了过去,手中的一本书册刚翻了一半,旁边的青玉书简里尽是他为他誊录的摘要。宽大的青衣伏于案前,带着暗纹的发带伴着长发看看垂落过他的肩头,掩去半边面容。

“大师兄。”张衍隐约觉得不该再让他这么睡下去,终是出声唤了唤,抬手握了握那微凉的手腕,“大师兄。”

齐云天依稀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醒来时仍有些困顿之意。他支着额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若非张衍叫醒,他都不知自己何时又睡了过去。

近来确实有些嗜睡……先前在瑶阴所受之伤,竟会拖累至此吗?

他意识到张衍还在,当下只是从容一笑:“难得怠惰一次,倒教你发现了。”

张衍仍未松开他的手,暗自思量着该给他找些别的事情做,免得再睡了过去。他环视了一圈八面书架,忽地道:“师兄一味埋头抄写实在枯燥,倒不如先歇上片刻。我有个不情之请,却不知师兄肯不肯应?”

齐云天听他如此说,不觉笑了:“无有不应。”

“那师弟我有心想考教师兄一番,不知师兄意下如何?”张衍也是一笑。

“你待如何?”齐云天对上那目光,有些意外。

张衍想了想,抬手梳理过他的长发,顺下了那条束发的丝绦。齐云天眨了眨眼,还未发问,便已被那发带缠绕过眼前。

“那就考这一室之书。”张衍将发带在他脑后扎了个结,望着这张被遮去了双眼的脸,拇指顺势抚过他的侧脸。

齐云天倒也不介意他这番举动,只稍微偏了偏头,笑意端然:“张师弟既有这个兴致,为兄奉陪便是。”

张衍站起身,四下张望一眼后,目光落在一枚玉牌上,出声道:“敢问师兄,巽字架第四十九层左数第七格所放为何书?”

齐云天沉吟不过一瞬遍已对答:“可是《混元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