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那日在玄水真宫,齐云天答允得如此爽快,原来是留了难题在这里等着自己……

钟穆清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二人的对话,心中已有了主意,于是站出来向着霍轩有意道:“霍师兄,依小弟之见,张师弟已然破得壳关,想必正要凝聚法力真印,师兄却如此驱来赶去,令他无法安稳修行,却有些不太妥当。”

霍轩看懂了他的眼神,便顺着这话说了下去:“不错,确实对张师弟不公,不知师弟有何高见?”

“不若如此,”钟穆清笑了笑,俨然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模样,“昔日曾有一位渡真殿中长老赐了小弟一枚真印种子,不过后来小弟拜在秦真人门下,自有真人赐种于我,此物对我已是无用,若是师弟担心修行受累,我愿意拿出此种补偿,两位看可好?”

最后一问,却是看着张衍发话的。

霍轩一惊,不曾想钟穆清竟肯花这等代价替自己解围,心中感激有之,疑惑亦有之:“这却未免委屈师弟了,纵然你不用此种,你弟子也可用得。”

钟穆清知道霍轩也不是那么容易敷衍之人,话语中更添几分恳切:“无妨,我拜在真人门下,自有传承,怕是再也用不着此物了,留之无用,索性今天就做个人情,送与张师弟好了。”

这倒让霍轩不得不承了此情,转而向着张衍好言相问:“张师弟,你意下如何?”

张衍看向钟穆清,心中对此人的芥蒂并未如何削减,反而因着这番话更添警惕。但眼下若再拒绝霍轩,自己便不再占理,倒不妨先行应下,谋而后动。

钟穆清见张衍看了过来,对上那目光的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这般谋算全然被对方看破了。然而张衍随即便笑道:“既然钟师兄这般大方,小弟当不能再推脱了,这样,且再容小弟几日时间,将下院之事安排妥当后,再行动身,霍师兄看可好?”

霍轩暗自松了口气,与他客气几句,便由他先行离去了。钟穆清立于霍轩身侧,冷眼看着那道破空剑光,暗自咬牙。

张衍离开十峰山,当下便往玄水真宫去了。他身怀齐云天给他的符诏,无需惊动前殿童子通禀,便隐匿气息一路入了天一殿。

然而殿中空无一人,唯有几只逐雨虾夹着抹布在勤奋地擦拭台阶。

张衍猝不及防扑了个空,倒有些奇怪,他印象里齐云天素来是不喜外出的,却不知此时会去了哪里?或者就在殿中等候一会儿也无妨。

他这么想着,但见殿中圆池里又爬出一只逐雨虾,双钳捧着一道玉诏来到了他的面前。

“……”张衍抬手一招,那玉诏入手,受他灵机所感,转眼便浮出几行小字。原是齐云天留书给自己,言是要同老师孟真人一齐祭炼一件法宝,需耗上不少时候,待得出关后自会去寻他。末尾又着重添了一句,要他小心霍轩的诏令,莫要应下,大可以替门中选取真传弟子一事挡回去。

张衍看罢不觉笑了,齐云天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只是眼下多了一个钟穆清插手,自己也只得顺势而为。

他以灵机改了玉诏上的内容,简单说明此事,便将玉诏重新交给那只逐雨虾。

“对了,大师兄是何时离开的?”张衍弯下身向着面前那只小东西提问。

逐雨虾将玉诏放下,挥舞着两只钳子努力地比划了一番。

“……”张衍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你可以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百二十三

齐云天一路穿云踏浪借风而行,连夜不歇加快脚程,不过二十日过去便已抵达了姑上泽地界。这姑上泽地处东华西北,群山绵延呈环抱之势,当中平原辽阔,有孤山耸立如青笋入云,便是那青桐山所在。

迎面有阴风肆掠而来,带着姑上泽独有的森冷,齐云天抬袖一挥,暂且挡去了这片寒意,于一座偏僻山涧中落脚调息。

他抬眼看向远处,哪怕此地距青桐山还有千百里之遥,亦能得见那瑰丽霞光照得四面八方熠熠生辉。此时正值日出之时,旭日东升,也输之明朗。齐云天掐算了一下时日,按照几大宗门于此地的距离,自己虽晚动身几日,却应还是比那些化丹弟子到得早些。

而有些门派存了志在必得之心,派遣出来的元婴修士想必已是先在那青桐山附近候着了。

齐云天行至溪水岸边,低头看了眼水中自己的倒影。此番乃是秘密行事,他临行前自然换下了溟沧道袍与配饰,只着一身寡淡青衣,长发也不过用一截青麻细布草草一束,教人看不出身份。

只是昔年十六派斗剑太过招摇,识得自己面目的人倒是不少,这却还需遮掩一番。

他自袖中取出一方白玉面具,沉吟片刻后终是覆于脸上,挡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与清削的下颌这“无名面”用的是祭炼秋水笛后剩下的玉料所制,施以秘法,与法器无异,戴上后便可遮掩浑身气机,更能混淆视听,教人辨不出面具下的本来面目。微凉的玉面贴合上额头与侧脸,一颗心沉到深处,反而静了下来。

“可还有人身负溟沧传承,却已非溟沧弟子。”

齐云天略微笑了笑,收敛一身道法向着青桐山方向飞遁而去。

青桐山前仙云弥绕,下方聚集了数十名化丹修为的弟子在试图攻克这一重明光,却皆不奏效。齐云天晃过一眼,未见方振鹭的踪迹,倒是玉霄派已有一名弟子到了,只是一味作壁上观倒不见有什么动作。

最高处有几朵云霞最是灵机流转,一看便知是几位率先抵达的元婴修士为慎重起见,在推演此地玄机。齐云天虽刻意隐匿了北冥真水的痕迹,但一身元婴修为便是“无名面”也无法掩盖,不过眼下倒也无人能识得他的身份,无需畏缩不前,不如大大方方与对方见过,先摸清那几人的根底。

“敢问是何方道友?”察觉到又有一名元婴修士靠近此地,之前徘徊在灵光前的三名道人都有所觉察,只是其中二人端然不动,唯有一名身形瘦小的老道御云而下,来到齐云天面前打了个稽首。

齐云天瞧着这人依稀面善,仿佛也是昔年有过一面之缘的玄门同道,待得看清对方道袍上南华派的纹饰,稍加思索便已有了答案。南华派的几名元婴修士他当年十六派斗剑时皆是见过,观此人样貌,自然不可能是后进弟子,那便只能是南华派中年岁略长却还未至高位之人……如此说来,此人当是那应成霖无疑了。

“不敢,贫道不过山野散修,闻得青桐山有灵光异像,故慕名而来。”齐云天稽首还了一礼,淡淡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略有些狐疑:“老朽乃南华应成霖,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贫道青泽。”齐云天笑着应下,“久闻南华派大名,今日得见应道友,乃贫道之幸。”他知应成霖见自己以面具遮脸不曾全信,便主动道,“只是贫道早年莽撞修炼,道行受损,以至破相,当下不便以真面目相见,还望勿怪。”

应成霖不过元婴一重修士,因不得突破寿数将近特来此地寻访机缘,此时虽知对方不过是客套之言,心中亦有几分欢喜之意。他自觉自己乃是前辈,又是根红苗正的玄门大派弟子,只当端出一副宽和容人的气度。对方既然不过区区一个散修,一身气机寡淡,想来也是为了图点蝇头小利以补修为不足,照应一些倒也无妨。

于是他好言道:“不必客气,说来我等也未到几日,为求谨慎,眼下还在参详此地玄机。道友若有意,正好襄助我等一番。”

齐云天微微一笑:“各位真人神通广大,贫道岂敢班门弄斧?不敢妄言襄助,只望能尽一份心力尔。”

应成霖见他语意谦和,又添几分和善之意,只觉这青泽道人倒不似旁的一些元婴修士,仗着年纪尚轻便目无尊长,可惜出身草莽,实是可惜。

齐云天同应成霖一并来到高处云霞之间,此时另外两位元婴修士尚在闭目盘坐推演。他目光一扫,便又见一熟面孔,原是那元阳派的莫天心,至于另一个道人,仿佛才入元婴不过数十年,倒是面生。

瑶阴现世,已惊动了除自己外三个玄门正宗的元婴真人,只怕再有几日,魔门也会有所动作。大阵未破之前,自然人人存着好奇之念,勠力同心想要入得阵中,而待所有人入得阵中,见识了那些瑶阴传承,那便要乱起来了。

而这乱,想必便是那人想要的了。

“应道友,”齐云天转而向应成霖正色道,“如今两位真人推演仿佛已至关键处,有一言虽说有杞人忧天之嫌,但贫道还是想斗胆一说。”

应成霖点点头:“青泽道友但讲无妨。”

“贫道来时,途经故聪山,隐约见有阴煞之气,稍加留心,仿佛是魔门弟子有所动作。”齐云天慎重开口,似有些忧心忡忡,“如今青桐山异像东华皆知,贫道只怕,会有魔宗浑水摸鱼。贫道留于此处于几位推演并无裨益,倒不如去周围一查,若有何魔门痕迹,也好尽快报与诸位知晓。”

这正是先前应成霖所虑之事,眼下见有人主动请缨,自然连连点头:“那边有劳道友。若当真见到什么魔门痕迹,道友切莫莽撞行事,我等自当前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