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变成了一条线,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起点,所以断裂时,也不知该从何处拼接。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

厚重的氧气;心电仪的声音;缓慢落下的点滴。

我在医院?

“医生!11床病人醒过来了。”走进病房的护士在发现我的苏醒后,转头对走廊外的医生喊道。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来到床边,低头看向我。“感觉还好吗?”他问。

我想点头,但是脑袋太沉重了,只能在氧气罩下艰难地“嗯”了一声。医生点点头,翻看了一下旁边的记录本,又说:“你昨天从楼梯上滚下来了,有轻微脑震荡,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头晕、恶心或者呕吐等情况,都是正常的,会慢慢恢复的,明白么?”

“嗯。”

医生放下记录本,转头对护士说:“一会儿监护人来了,把情况和她说一下。”

但最先来病房看望我的,却不是妈妈。

沈从然坐在病床旁,脸上依然是温柔的微笑,他说:“太好了,你醒了,”他慢慢沉下嘴角,表情有些愧疚,“抱歉……那天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我垂着眼眸,没有看他,亦没有回答他的话。

“刚醒来,你一定还很难受吧?我会安静地待着,不打扰你。”他的身体稍稍向病床的方向倾来,纵使嘴巴上说着不打扰,但肢体语言是不会骗人的。他想让我注意到他。

房间里变得安静了,沈从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就呼吸声都很小心翼翼。我轻轻别过头,不想让他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这轻微的动作让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大约那就是医生说的后遗症,我抿紧嘴唇,闭上眼睛,忍耐着这阵折磨的晕眩。

忍耐着忍耐着,好像有那么几分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我不太能确定沈从然是不是还在房间里,便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他的身影,意料之外地,我和他一下子就对上了视线。

“唔”

来不及捂住嘴巴,酸水从胃里逆着窜上食管,然后不可收拾地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呕……咳……”

血液、脑浆、骨头……

被砸得稀巴烂,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

我狼狈地撑着床坐起身,捂着嘴巴,呕吐不止。

我忘了……

我怎么能忘呢?

我把沈从然杀了。

“七斐!”

沈从然担忧的惊呼在一旁响起,他急匆匆地去找抹布,找垃圾桶,然后不怕脏地递给我纸巾,甚至为我擦拭脸上的液体,连自己身上沾了呕吐物都毫不介意。

他扶我躺下,拿着抹布清理我吐在地上和床上的呕吐物。去洗手间清洗抹布前,还不忘打开病房里的窗户,然后温柔地说:“现在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想。”

不用想?

我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嗤笑出声。

该怎么不去想?

我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手指头几乎快将那层薄薄的布料抠破。

下体涨得发疼,叫嚣着对沈从然极端又扭曲的渴望。

我大概……终于疯了吧。

第37章三十七章颜

我出院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下戊祭。

下戊祭是云莲镇特有的祭典,一年一次,从农历九月的第二个戊日开始,持续十天,直到第三个戊日的到来。祭典的活动非常丰富,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下戊祭里三日一次的祈福表演。

蝉莲寺会精心挑选出三名少年,教导他们祈福舞,并准备祈福时所需的服装和法器,届时中央广场上会搭建一个临时舞台,供予他们进行祈福演出。在结束祈福后,便是青莲花车的游行表演。云莲镇的人们皆信仰佛教,将青莲视为生生不息,生死轮回的象征。在青莲花车游行中,人们可以在青莲中放一张写有自己去世的亲人名字的纸条,最后花车会承载着这些青莲投入河流中,以此传递自己的思念。

除此之外还会有热闹的夜市,几乎是通宵达旦地开着,可以说下戊祭是云莲镇除过年外最大的庆典也不为过。

这些都是沈从然告诉我的,他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我,即便我只会回以沉默,但他也毫不在意,依然用温和的态度对待我,事无巨细地和我讲着在学校发生的事和下戊祭的习俗。

如果在以前,我一定惶恐至极,更不敢沉默相对,但现在我做不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和沈从然对话,我甚至做不到抬眸去看他。

沈从然之所以还会这样温柔地对待我,只是因为他还不知道,他不知道我肮脏龌龊的心思,他不知道我在那个世界对他做了什么事,他不知道……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妈妈正在为我收拾东西,她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唤了我一声。“小斐,这个是你的?”她的手心里放着一个烧得焦黑,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东西,我拿过那个东西,端详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尚兴瑞为我在蝉莲寺求的护身符。我皱起眉头,护身符好像是被人烧过了,可病房里是严禁明火的,究竟谁会这么干?

虽然护身符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但这是鲜少的,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我自然不可能直接把它丢掉。

“嗯,别人送给我的,我不小心弄脏了。”我捏了捏那枚护身符,忽然发现上头原本封闭着的的口子打开了,我一时好奇,将手指顺着那条缝隙伸了进去。

因为外边卖的很多护身符里是不会放东西的,所以我自然也认为里面不会有东西,会把手指伸进去也只是一种普遍的好奇罢了。

我碰到了一撮毛毛糙糙的东西,用指腹把里面的东西抠出来后,才发现那是一撮头发。黑色的断发,卷曲的、刺刺的、毫无生命力的。

没有余力去想这是谁的头发,第一反应便是因为本能的抵触而松开了手。那撮头发悬浮在空中,缓缓往下飘落,然后凭空自燃,好像溶解了一般化成了灰烬,最后落在地上的也只有不在阳光下就难以看清的灰尘。

“小斐?”妈妈在身后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