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归期没动，很平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他一般，江夜北看不清他的眸光，着魔一般，借着昏黄的灯光，忍不住又往前倾身靠近。

气氛突然就凝滞了，像是在一片压得浓稠的水汽中穿行，又被凭空掺进来了一把粘稠的蜜糖，空气里弥漫着独属于季归期身上的甜香，呼吸之间，意乱情迷。

他在夜色朦胧的玫瑰园里找到了独一无二的蓝玫瑰，清晖洒落在柔柔绽放的花瓣上，刚想凑近抚摸嗅闻，下一秒就被一股寒风吹乱了刘海。

暧昧的灯光和浮动的心思很能催生迷乱之情，江夜北的手几乎要搂在太子爷肩膀上，微微前倾和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但下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双沉冷如霜的眼。

江夜北浑身一颤，后背凉意四起，酒意瞬间散得干干净净，瞬间站直身体，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像只被提溜起来的慌乱小狗，深深地弓下身道歉。

“季总……对不起，我越矩了。”

“高助理明天八点钟会过来。”

季归期冷了脸，眸光扫了他一眼，不太客气地关上门，啪嗒的上锁声和结了冰霜的余音好像还在空气里回荡。

江夜北勾起唇角苦笑了一下，抱着怀中那件浴袍，却不敢在门口多停留一秒，狼狈地回到了那间只能允许他待到八点之前的客房里。

酒意已经完全醒了，太子爷最后猛然冰冷的目光好像打碎了所有心思织就的幻梦，裂帛清脆的声音像是缂丝被抽碎的第一声。

江夜北茫然地洗完澡，披上那件还残留着太子爷身上香味的浴袍，只觉得心空了一大块。

原来真的没有机会啊……

这一眼好像让他一瞬间认清了他们之间的天堑到底有多大，拉扯到了这样的地步，今晚那些热络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整个五月六月都是漫长的雨季，申海的潮意裹挟着热气似乎能渗进骨子里，江夜北从那日之后再没有见到太子爷。

所有的邀约都被拒绝，邮件一封封石沉大海，高特助只会选择性回复进度和公事，太子爷前段时间去了京海一趟，回来后整个季氏似乎变成了更加铜墙铁壁的地方，季氏的总部大楼他根本进不去。

太子爷好像也很忙，总负责人在催他们的进度，紧锣密鼓的，几位互联网公司家的总设计师忙得连轴转，江夜北自己就是总设计师，更加抽不开身了。

六月底他们拿出了第一份比较完整的方案，那是他第一次进总部大楼，会议厅太大太宽敞了，远得看不清季归期的脸，汇报的时候他神色淡淡的，一视同仁的夸赞听得江夜北心里不是滋味。

覃宇和不知道他们已经一个半月未见，只当江夜北这段时间和太子爷相谈甚欢，会议上是为了避嫌之故，毕竟太子爷这段时间还来他们项目组视察了一趟。

星辰集团的总设计师就更松弛一点，他们大公子快回来了，最近又跟季氏谈成了一份合同，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来坐在旁边如坐针毡的江北集团董事长内心有多煎熬。

江夜北这次连放了七天假都食之无味了，会议后就想凑过去问高特助团建的事情还做不做数。

玫瑰庄园这个时候正是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人工培育的蓝玫瑰美得如梦似幻，他想知道季归期还愿不愿意兑现那日模棱两可的承诺。

既然都模棱两可了，也许是戏言也说不定呢，而且季老爷子寿宴将近，季归期还要准备这场宴会呢。

他垂头丧气地靠在拐角处等高特助，才侧身望了一眼，正巧看到高特助陪在季归期身边，正往这边走过来。

“董事长……明天林少回国，之前安排的日程？”

“照旧，明早备好车，我们提前去机场。”

“那您之前提过的联合团建……”

正走到拐角处，季归期抬眸，正巧看到江夜北期待又不安的眼神，他像只失落的小狗，精心梳理的背头有几绺刘海微微垂落，原本是成熟又松弛的装束，却在此刻都成了局促的装饰，板正笔挺的西服也因为会议久坐而多了几道折痕。

“……还定在玫瑰庄园。”

季归期沉吟了两秒钟，瞥了一眼江夜北，小狗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季归期那一瞬间觉得他后面都有尾巴摇了起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那日他靠的太近，呼吸喷洒在脸上，惹得自己忍不住轻颤睫毛，也跟着恍惚了一下，才没第一时间推开他。

上位者见过太多费尽心机和蓄意讨好了，江夜北耍的那些小花招和心机，季归期心里一清二楚，有人可以做得更主动，更不着痕迹，更卑躬屈膝。

他在商场上逐渐展露头角，可在自己面前还是太真实了，所有表情和情绪都写在了那双生动的眼睛里，真实得季归期一眼就能看穿。

可他还是生气，甚至有点生自己的气，季归期冷静了很久，再看到江夜北的时候，所有记忆好像都纷纷扰扰袭上心头。

“季总……”

“时间会跟大家商量的，忙了这么久也该劳逸结合了，江总最近可以先享受假期，董事长还有一场会议。”

高特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过了这么久他要是还没会意过来，那就不配做太子爷的特助了，BOSS很明显不是很想说话，那么自然是他来代为回复。

“季总慢走。”

江夜北说不上自己到底该不该高兴，但听到了季归期的回应，他好像真的没那么满足，翘首以盼，听到的是他要在百忙中抽出整整一天去接机场接白月光，心中复杂和落寞只需要这一瞬间就能跌到谷底。

团建最终定在了星辰集团的概念显示屏发布会之后，林时宴回来后接受的第一个项目，是家族给他的考验，也是他作为即将上任的继承人要交给公众的答卷。

江夜北自然也去了，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时宴的模样，那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晚宴期间，他站在中央与一众合作者和大佬们相谈甚欢，温文尔雅的模样，眉眼清隽柔和，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年上大哥哥型。

“林总，作为合作商敬您一杯，以后合作愉快。”

江夜北礼节性地过去敬了杯酒，他好像突然就不太会说话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在商圈和酒场上左右逢源早已经成了习惯，应酬的酒一杯杯地喝。

“江总年少有为，以后合作愉快。”

林时晏笑眯眯地接了酒，一视同仁，给足了新贵面子。

他好像真的是才回来，对最近金融圈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一样，也不好奇这位新贵身上缠绕的诸多舆论。

江夜北看着那张脸，觉得自己和他一点也不像。

只要自己不是白月光替身就好，这样他至少心里还会好受点，记忆里和季归期仅有的几次亲近，里面没有掺杂其他人的影子。

在场不少心怀鬼胎的二代看好戏没成功，不一会儿也就各喝各的去了。

江夜北习惯性去陪友商和客户寒暄，刚才一瞬间的交锋很快被华灯溢彩的名利场掩埋。

好在他酒量一直很不错，不少合作都是这么谈下来的，只有在季归期面前，他好像得到了格外的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