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体上传来那难以忽略的阵阵酸痛感,再加上耳畔传来梁御医苦口婆心的话语,向来把自己这条老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康熙皇帝,终于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也没了折腾的力气,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待到梁御医手脚麻利地将所有扎入康熙身上的银针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收走,并躬身告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胤礽这才轻启双唇,但此刻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已然不见先前哪怕半分的恼怒之意,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满满的愧疚之情:“皇阿玛,今儿个儿臣所说的那些胡言乱语,您权当从未听闻过,就这么给抛到九霄云外去吧。
从今往后,您只需在这畅春园中安安心心地调养身子便可,至于朝中那些晚辈后生们的琐事,自有儿臣替您照看着呢。至于那佟家嘛……儿臣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光靠着攀附裙带关系终究是无法长久立足于世的,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家中的男丁们放手去拼搏闯荡一番了,您认为呢?”
然而,对于胤礽这番言辞恳切的说辞,康熙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瞧一下屋中的任何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往昔最为宠爱有加的宠妃。
见此情形,胤礽无奈地冲着一旁的梁九功微微颔首示意,轻声叮嘱道:“务必好生照料太上皇,切不可有丝毫怠慢疏忽之处。”随后,便领着众人鱼贯而出,离开了清溪书屋。
而一直紧跟在胤礽身后的胤禟,刚一踏出房门,便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了胤礽跟前,叩头如捣蒜般哀求道:“皇上,今日之事全都是微臣一人之过错,皆是微臣一时冲动鲁莽所致,才酿成如此大祸。若皇上心中觉得不畅快,要打要罚,微臣绝无怨言,只求皇上息怒!”
胤礽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缓缓弯下腰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胤禟从地上搀扶起来。
他凝视着胤禟,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感慨:“罢了,此事就此作罢。即便今日你未曾前来,关于皇阿玛的脉案,朕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再者说,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静安,以朕对你的了解,如果换作是你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不亲自前来有所表示一番,那可绝非我所熟知的那个重情重义的九弟所为啊!
此外,今日之事,确实也是朕过于冲动了些,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口不择言,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只是未曾料到,皇阿玛如今的气性竟是如此之大,而其身体状况也已然虚弱至这般田地。
待你回去之后,务必要好生宽慰静安,告诉她不必为此事忧心忡忡。因为这件事绝不会按照皇阿玛的意愿发展下去,也好让你的弟妹能够安心。
另外,在接下来的这几日里,朕自会妥善安排,吩咐诸位兄弟携带各自府中的小阿哥一同前来陪伴皇阿玛。届时,你府上的弘晸和弘暲自然也要一并带来。”
站在一旁的宜太妃,此时心中亦是颇为难受。起初刚得知这个消息之时,她同样怒不可遏。
要知道,倘若那佟家当真品行端正、为人良善,太上皇亲自出面保媒拉纤,她倒也无话可说。
然而,自从经历过李四儿那件事后,整个京城上下又有谁不知道,那岳兴阿自幼便遭受非人般的虐待呢?即便是后来有幸被解救出来,但曾经所承受的苦难却永远无法抹去,身体也是一直病恹恹的,这些年没有一点出息。
这样的男儿配静安,那不是祸害静安一辈子吗?虽说静安不是大孙子,可也是她嫡亲的大孙女啊,她老太太可是当做心肝一般疼爱的。
不过这会儿,她就感觉有些对不起太上皇了,别的不说,这辈子太上皇对她还真的是没话说,在深宫护着宠着几十年,要不是当初身后有太上皇护着,她早就被那些女人吞吃腹中了。
想到这里,宜太妃出言打断兄弟俩的交流:“皇帝,本宫想留在这畅春园陪陪太上皇。”
第259章太上皇薨逝(中)
宜太妃的话音刚落,胤礽便缓缓地将目光投射到胤禟身上,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其实这事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如何都能应对自如。然而,此刻他却不太确定胤禟内心究竟作何想法。
胤禟站在原地,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之色。以目前皇阿玛的心境来看,如果额娘执意要留在此处,恐怕少不了要遭受一些磨难与苦楚。
但这个道理,想必额娘自己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可是即便明知如此,额娘仍然坚持要留下来悉心照料皇阿玛,由此可见,她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能够陪伴左右。
胤禟沉默片刻后,抬眼望了望宜太妃那略显憔悴却依然坚定的面容,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让宜太妃留在畅顺园。于是乎,众人决定把宜太妃暂时安置在这里,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回紫禁城。
回宫途中,胤礽与布尔和低声商议了一番。经过短暂的交流,两人达成共识,决定先将宫内的诸多事务交由静怡代为处理。毕竟眼下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前往太皇太后所在的慈仁宫通报太上皇病情危急的消息。
自胤礽登上皇位以来,太皇太后便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尽管如此,关于太上皇命不久矣这样重大的消息,胤礽和布尔和深知绝不能让太皇太后通过其他渠道听闻此事。
因为他们担心万一消息传递有误或者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年迈的太皇太后可能会承受不住打击,甚至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二人马不停蹄地直奔慈仁宫而去,希望能够亲口向太皇太后如实禀报一切。
娜仁嬷嬷脚步匆匆地走进殿内,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行礼后说道:“启禀太皇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联袂前来请安啦!”听到这个消息,太皇太后不禁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
要知道,眼下既非年节,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若是只有皇后一人前来请安,倒也算是稀松平常之事。毕竟这位皇后向来孝顺,常常挂念着太皇太后在慈仁宫中的生活起居是否安好,时不时便会携带诸多礼品前来探望,有时甚至还不忘去问候一下居于后院的那些老太妃们。
然而,皇上日理万机,宫廷事务繁杂,平素里能见到他一面都实属难得。今日怎会如此凑巧,竟与皇后一同前来呢?
不多时,只见图娜嬷嬷引着皇上与皇后缓缓步入内殿。二人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双双跪地施礼道:“孙儿、孙媳给皇玛嬷请安,愿皇玛嬷万寿安康!”
太皇太后见状,赶忙满脸笑容地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并亲切地招呼道:“好好好,快快起来吧!布尔和啊,快到哀家身边来坐下。”
布尔和闻言,乖巧顺从地移步至太皇太后身旁落座。太皇太后则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柔荑,关切备至地询问道:“好孩子,近来身子骨可好?可有将养妥当?这手脚还像从前那般冰冷么?”
一时间,祖孙之间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而这般情景在慈仁宫中已持续数年之久,自从布尔和诞下三个小不点身体不太好之后就时常再现,众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布尔和满脸笑意地回答道:“回皇玛嬷,孙媳这身子骨啊,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然好了许多呢!太医都说啦,往后只需注重保养,便能与常人无异,不必再那般谨小慎微了。”
若是布尔和直截了当地称自己已无大碍,太皇太后定然不会轻信。然而,当提及太医所言需小心养护时,对于在深宫中历经数十载风雨的太皇太后而言,便意味着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
毕竟,她对宫廷中医者们的行事作风可谓心知肚明些许小毛病往往被说得极为严重,但倘若当真痊愈了,也定会嘱咐一番诸如多加保养之类的话语。
太皇太后并未与布尔和过多客套,目光转向两人,心中暗自思忖着:今日这小两口一同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告。于是,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出了何事?今日连皇帝都一同跟来了。”
胤礽稍稍定了定神,理了理纷乱的思绪,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实则是近日事务繁多,儿臣今日前去探望皇阿玛后,猛然惊觉已有许久未曾来向皇玛嬷请安了,故而便携同皇后一道前来探望您老人家。”
太皇太后此时变得异常敏锐起来:“这其中定有蹊跷!若仅仅是普通的请安问候,皇上近来政务繁忙,无暇前来探望,哀家自当理解。况且还有皇后侍奉左右,哀家这儿一应俱全,又何须挂念呢?你今日选在此刻到访,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之事。究竟是谁出了状况?难道是玄烨不成?”
也难怪太皇太后能够如此迅速地做出这般猜测,只因方才胤礽无意间提及了太上皇此人,再联想到先前玄烨曾在宫中鬼鬼祟祟地服用丹药一事,太皇太后心底不禁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只见她匆忙伸手紧紧握住布尔和的双手,力道之大甚至令布尔和都感受到了丝丝痛楚。太皇太后满脸焦虑地追问道:“是否是玄烨那边出了岔子?玄烨他到底怎么了……对了,宜妃今日也出宫去了,她可曾归来?若是已经回宫,速速传她来见本宫一面。”
言罢,太皇太后便转头向身旁的娜仁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前往翊坤宫将宜太妃请来。
然而,就在这时,胤礽却突然开口阻拦道:“且慢,不必前去了,宜太妃今日并未回宫,她此时正在畅春园陪着皇阿玛呢。皇玛嬷你想知道什么,孙儿一会儿一五一十的告知您。”
见到胤礽如此这般的表情和情绪,太皇太后那饱经沧桑眼眸微微眯起,心中已然明了大半。她轻轻抬起手来,朝着屋内的下人们挥了一挥,示意他们尽数退出房间。
待得众人离去后,整个屋子顿时变得安静无比,唯有太皇太后的目光,紧紧地盯视着胤礽,没有丝毫言语。
胤礽原本心中还打算以一种较为委婉的方式向太皇太后陈述此事,但此刻面对着太皇太后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凝重的氛围,他深知任何迂回之词都已无济于事。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鼓足勇气开口说道:“皇玛嬷,太医在前两日呈上的奏折中有言,皇阿玛此前因长期服食过量的丹药,以致体内的五脏六腑皆受到严重损伤。
据太医所言,若运气尚佳,皇阿玛或许尚有半年左右的时光。然而,后期恐怕也只能终日卧床不起,动弹不得。
更为不幸的是,就在今日,朕与九弟一同前往探望皇阿玛时,却因佟家之事与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尤其当朕提及将静怡许配给海兰察一事时,皇阿玛更是勃然大怒,竟当场被气得晕厥过去。
待到御医匆匆赶来诊治过后,告知朕倘若采用金针刺穴之法刺激穴位,皇阿玛尚能恢复自由行动三日;但若放任其自行苏醒,则皇阿玛将会处于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状态,需在床上躺卧整整一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