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后,李勐开车,车里没有外人,是可以坦诚说话的机会。季语迟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其实你工作也很忙,以后不用特意陪我来看病了。”
李勐听了,没有反驳,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
季语迟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专家说得在理,检查做过这么多次了,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或许真就是心理方面的因素。”
“嗯。”李勐应道。
“有件事情,已经困扰我很久了。”
“你说吧。”李勐注视着前方,语气很平静,仿佛无论季语迟说什么,他都有办法应付。
李勐的态度让季语迟悬着的心落下来,他鼓起勇气,说出那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我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季漠在我身上移植的到底是谁的腺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是合法捐赠的吗?”
季语迟转过头,望着Alpha优美且线条利落的侧脸。“我可以拜托你,去帮我查清楚腺体的来源吗?”
“……”
李勐沉默了。车子恰好来到右转的路口,他转动方向盘,转向灯跳跃着,发出滴答作响的声音。
季语迟等不到回答,忍不住问道:“李勐?你在听吗?”
“嗯。你确定么?”
“对,”季语迟郑重地说道,“不然,我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此时,两人心中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季语迟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便一改平日温软柔顺的性子,表现得尤为执拗。李勐思忖片刻后,也只能点头同意。
像季漠那样的人,如果仅仅只是出于对季语迟身体状况的关心,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弄出这一连串复杂的事情。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呢?
两人心事重重,都不再说话。回到家中,季语迟简单地准备起晚餐,有清淡的蔬菜沙拉和盐煎牛排。李勐独自去花园的玻璃房里坐了一会儿。铃兰花长势越来越好,门口吹进来几缕傍晚的微风,它们便轻轻摇曳起来。
李勐拿出终端,拨通情报署相熟官员的电话:“还是上次我太太那件事。又要麻烦你了。”
对方是李勐在军校的同期生,关系不错:“跟我别客气。你有什么想法?”
“我需要你们帮忙找到四年前腺体移植的供体来源。当时的捐赠手续肯定是通过卫生署办理的,你们就从那边入手展开调查吧。”
对方答应了,又问李勐:“需要保密吗?”
李勐抬眼望去,透过那带了雨渍的玻璃,厨房的灯光比夕阳更温暖,照亮其中忙碌的身影。是温馨的画面,美好得不该被打破。他想了想,沉声道:“对,有结果了先告诉我。”
关上终端,李勐陷入了沉思。不管腺体来源的结果最终如何,医生之前说的话倒是没错。过去,他只顾着解决自己的需求,从来没有考虑过季语迟的感受,更没有足够的耐心给予季语迟信息素安抚。
“我先洗澡,你等我下。”季语迟走进浴室。
这时,李勐的终端收到一条来自陌生联系人的信息。是那天录制节目的主持人发来的。
李勐面无表情,动动手指,毫不犹豫地删掉了。接着又马上联系副官:“下周的节目,让新闻署安排别的人。”
苏懋修还在执勤,过了会儿才回复:“收到。”
李勐不赞同季语迟与别的Alpha过从甚密,而他自己,也向来避免与其他Omega有任何不必要的交集。在他的观念里,他对妻子和婚姻忠诚,妻子被保护得很好,他为妻子提供安全的环境以及优越的物质条件,这是合格的丈夫该做到的。他自认为做得不错。
然而,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让他不得不反思,过去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忽视了季语迟。情感的伤害既看不见,又摸不着,无法被摆出来作为声讨的凭证,以至于给人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的错觉。
在某些方面,他率真得像个孩童,可残忍起来,竟也和孩童一样,无知无觉却又伤人至深。
他打开电视,熟练地调到常看的日播剧频道。
还是上演着家长里短的戏码,但他难得没有看进去。
看懂别人的情绪,对他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优秀的士兵不需要有个人意志,因为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不得揣度上级命令,只需要坚决执行。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这么要求他,他自己也认为理应如此。后来,他意识到这方面的缺陷是某种遗憾,可那时已经太晚了,于是,只能努力通过看电视来学习弥补。
最近,他似乎有了不小的进步。
季语迟不高兴却又不敢发作的时候,会咬着下唇。感到惊喜时,他又总是含羞带怯,偷偷看人,而后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簌簌抖动。面对外人时,他换上客套的微笑,左边嘴角会有个浅浅的梨涡。当他较真或者生气时,则会瞪大眼睛。
这些下意识流露出的神态,李勐渐渐都能看懂了。
相较于观察电视剧里那些矫揉造作的角色,直接观察他的妻子,反而更让他觉得有意思,也进步得更快。
曾经,他像具空心的躯壳,被装入一颗冰冷的、感受不到温度的心脏,每一次脉搏都是了无生气的。现在却好像变得不大一样了。
“你怎么还在看电视呀?”
季语迟裹着宽松的浴袍从浴室走出,周身萦绕氤氲水汽,水珠顺着天鹅一样的脖颈滑下,白玉面颊泛着淡淡的浅粉。
李勐心中一动,关掉电视,向他张开双臂:“过来。”
季语迟顺势靠了过去。
李勐想起医生的劝告。以往,他只顾着自己舒服,前面的亲昵戏份随便对付几下了事。这次他相当有耐心,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匆匆的,一心只想着办事。Alpha的信息素循序渐进地流出,引导季语迟适应,并释放出信息素回应着。
抚摸着,触碰着,颤抖着,痴缠着,仔细品味对方的每一处变化,从微微颦起的长眉,到渐渐急促的呼吸,再到足以融化彼此的体温。动作是更亲密的语言,他们就用这样的方式,与彼此热切地对话着。
太快了。还远远不够。
季语迟仍沉浸在欢潮的余韵里,紊乱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轻声喘息着。
李勐撑在上方,垂眸凝视着他:“舒服么?”
“嗯?”季语迟眼神迷离,紊乱的呼吸令他说话断断续续,“说什么呀?”
李勐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感受,从来没有问过他好不好。这些事过去只是单方面的宣泄,他习以为常了,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勐不通人情世故,自然也不会难为情,便过分直白地问季语迟:“刚才我好不好?”
季语迟抬眼,迎上那双变得格外温柔的深邃眼眸,瞬间红了脸。他慌乱地想要躲开,却被李勐拉回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