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赵爸爸打着酒嗝说,“何患无妻!事业!事业,要紧。”
赵妈妈一脸嫌弃地把赵爸爸弄到卧室。
“我也该走了。”闻徽站起身来告辞。
“小怡!送送!送送你哥哥!”赵爸爸人在卧室,耳朵没进去。
小怡仗着腿长蹦蹦跳跳地躲着地上的灯影,土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还安了路灯,如果再有一个妹妹去看动画片,她哥哥已经不用去接她了。
“学校整修的我都认不出来了。”闻徽感慨地看向他曾经踢过球的地方,现在那里是阶梯教室,但是主要用来给学生开会。
小怡灵机一动,抱住他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参观参观学校吧!”
学校和家属楼用铁栅栏间隔起来,小怡踩着爬了上去,翻身下去发现闻徽没有动。
“快点!”小怡朝他挥手。
闻徽为难地左右张望,最后一狠心爬了过来,他要跳的时候,小怡笑着把手伸了过去,就像闻徽无数次做的那样。
学校已经大改,但角落里总能找到熟悉的东西,比如一个水泥做的熊猫垃圾桶,比如锈死的滑梯,还有一个神秘的水泥盖,有人说学校以前是一个大官的墓,墓道就在这里,闻徽带小怡探险过后发现这只是一个奇臭无比的化粪池。
“你看你看!”小怡指着破旧的主席台,它已经废弃,水泥斑驳,但闻徽曾在这里演讲,在这里接受表彰。
再次踏上这个地方,光阴似乎流转,恍惚下面还坐满了人,熟悉的面孔,有老师有同学,他们热切地笑,看着他们俩在台阶上坐下来。
小怡是地头蛇,给闻徽讲那些古板老教师退休以后的糗事,手脚并用,张牙舞爪,一点小事都那么可乐,小怡仰天笑得全无形象。
笑话再多也有讲完的时候,热闹过后心里突然空空的,小怡伏上闻徽的膝头,无力地问:“哥哥,你说人为什么都要长大啊。”
闻徽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良久以后闻徽轻轻问:“那你想永远做一个小孩吗?”
“嗯,”小怡不思进取,她点头道,“我想永远和爸爸妈妈还有你在一起。”
“还有我?”
小怡使劲点头,她怀念的是那些无忧无虑的夏天。
“来,起来。”闻徽扶着小怡的身体让她直起身子,小怡眼里噙着泪看他,眼前一花,她的眼镜被闻徽摘了下来。
“怎么了?”小怡茫然地问,然后眼看着闻徽越来越清晰,泪水被温润轻柔的拇指拭去。
闻徽的呼吸拂在小怡脸上,他好像在压抑什么似的呼吸沉重,又突然惊醒,确认般地问:“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小怡怎么会瞒哥哥,拉着长腔分享她的秘密。
距离又被拉开,闻徽拿着小怡的眼镜皱着眉头研究道:“你什么时候近视的,多大度数?”
气氛有点奇怪,小怡依恋地又去抓他的胳膊。
闻徽这次却坚定地把胳膊抽了回来,把眼镜给她戴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小怡长大了。”他这么说。
小怡醒悟在她男朋友林颂要吻她的时候。
在操场散步她们走到一个没有路灯的角落,她们说着话,林颂伸手摘下她的眼镜,然后向她靠过来,距离越来越近,小怡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那个晚上闻徽是想干嘛。
小怡茫然地拒绝了眼前这个吻,思考闻徽那个吻。
小怡在心里思考,闻徽怎么会想吻她,原来开始之前他在确定小怡的感情状态,小怡说她自己有男朋友,他就装作看她的眼镜,他那一刻有没有伤心?闻徽有没有小怡看到他女朋友的时候的感觉?
她突然洋洋得意起来,是你先谈恋爱的先背叛我的,小孩似的,她只想着她赢了,并没有引发其他的情绪。
马上要进入千禧年,小怡面临人生第二个重大抉择,社会蓬勃发展,人人好像都有无限可能,她的同学好像蒲公英的种子,突然就飞向了全国各地。
“爸爸年纪大了,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赵爸爸很大年纪才结婚,他变老了,他变得不想小怡离开。
于是小怡穿上浅驼色的毛呢大衣,戴上金丝眼镜,把头发全拢起来扎到脑袋后面,给自己涂上一点口红,脸皮仿佛也被头发扯得吊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凶,她板着脸走上讲台,去给一群只比她小四五岁的学生上课。
他们说:“Good?morning,?teacher.”
小怡给闻徽打电话,她说她讨厌上学,这下好了,要上一辈子了。
那边传来闻徽低沉的笑声,小怡想他可能已经忘了那个失败的吻。
闻徽现在很得他的顶头上司易国峰赏识,赵爸爸逢人就提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这个年纪,这么出息,小怡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吃他的醋,那些东西离她也很遥远,她过着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普通生活,眼下想结婚。
目前这是很难实施的,她的男朋友林颂毕业以后去了北京,社会的蓬勃发展让人人都变得浮躁起来,有的人想一步登天,有的人想一夜暴富,她的男朋友也变得陌生起来。
“你让你哥哥帮帮忙好不好?”林颂给小怡打电话急切地说。
小怡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钻营浮躁的风并没有吹进这个古老的学校,人人都慢悠悠地走在那条熟悉的林荫路上,小怡身边还是那些老面孔,她秉持着书生最后的清贵,就像她的父亲。
学校放了暑假,小怡踏上了那辆把哥哥带走的绿皮火车,去北京看林颂。
赵爸爸很不放心,小怡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他给闻徽打了电话,他真的老了,两只手抓着电话,神情是急切的,带着点哀求,拜托他照顾一下小怡,他们并不看好林颂。
明明拜托闻徽照顾一下小怡,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小怡不要给他添麻烦,让她不要任性要有礼貌,小怡这边一直点头,到了北京就扑到了闻徽的怀里。
闻徽笑着摸她的头,把她刚烫的头发弄乱了。
一切都是新鲜的,陌生的地方,繁华的首都,小怡趴在酒店窗台上津津有味地看下面的车水马龙。
林颂来见小怡,更像是来见闻徽,频繁地点头哈腰,还一直擦汗,小怡觉得有点丢人,就去看闻徽,闻徽实在是风度翩翩又儒雅随和的,穿着西装也不见出汗,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笑着和林颂寒暄,问他职业规划,问他以后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