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北洋军阀时期投靠孙传芳,曾被老蒋通缉,逃亡大连。九一八事变后经杜月笙帮忙重回上海。然而人是回来了,他的中国通商银行却被塞进了官股,大权旁落。如今这汉奸身份算是当大了,杜月笙在香港心神不宁,知道和他算账是迟早的事。”
“这是…你送给杜月笙的礼?”
明楼不再说话了。
上海滩风声鹤唳的,不知道是不是快到年底了的原因,隔三差五就在死人。汪伪汉奸人人自危。
明镜在家里坐立不安,生怕哪天就落到了明楼头上。虽然她明白明楼的真正身份,这可能性不大,但也怕遇上个愣头青不长眼的怎么办。
她最近更是一直抱怨明楼是不是自己不要命了,两个眼睛下的乌青快像是用黑炭笔画上去的了。她骂阿诚不知道分担,别枪子儿没飞来,自己先把自己折腾死了,为谁卖命啊是。明台也是,整天的不着家,一个面粉厂而已,怎么比她运转整个明氏还忙。
阿诚心里冤枉又不能说。明台还没决定怎么选择,只像发疯一样参加每一次的刺杀任务。明楼也不说,只管下任务。他们兄弟两个平日里连话都没有,就是一个指着往哪儿杀,一个冲上去杀。
阿诚整日里提心吊胆,只能尽力做好后勤地支撑。提供最好的装备,最尽心详细的路线,并且紧紧看着明台不让他直接去把汪曼春杀了。
76号和铃木都认为这里面有种可能性,就是于曼丽没有最终供出的那个小组的成员在复仇。对此猜测,明楼听也不听地转身离开。
在特高课的后面两天,明楼画出了完整的地图交给铃木。但他再也没有问过于曼丽这三个字。铃木也不再说。
是生是死,是活着还是送走了,他们谁都不开口。彼此吊着对方一口气,就像是还有回还的机会。
明楼的睡眠是越来越差,每天只有白天中午的时候能够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阿诚用尽了方法,最后明楼戳穿他。
我这神经已经被各种药物混乱了,你要是不想我在30多岁的某一天就突然瘫痪的话,就继续偷偷往我咖啡里加镇静剂。
阿诚不敢了。
不是不想睡,而是夜晚的明楼根本没法闭眼。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就会耳鸣。后来他把那支石楠木的烟斗找了出来,买回最好的烟草。
他从学着怎么装烟草,压烟草,到能够熟练地做这些;从最初抽地舌尖发苦,到慢慢能感受到香气萦绕。
他看一晚上书,做一晚上事。到家人都去休息了,为了不让大姐担心,就关了灯,就着冰冷的月光,慢慢地压烟草,想着那双十指纤纤的手。
她说过,我给你压烟丝啊,一斗烟可以抽40分钟呢。来得及…来得及等我…
于是,他整夜整夜地,用唇轻含着烟斗,轻吸轻呼,让烟草的香韵,劲道触遍每一个味蕾,吞下他的苦涩。
最初,是整夜整夜地想要忘记。
不行啊,完全忘不了。
然后,就是整夜整夜地想,整夜整夜地念着,等着。
还是不够啊,碰不到,摸不着。
心里发疼。疼到发紧,疼到抽搐。
可是人心里有那么多东西装着,疼,也没有多少空隙能够来容纳。到哪天再没有空间来裹挟这感觉了,有一天连疼都麻木了,你还没有回来,我怎么办?
一整夜,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一辈子呢?
☆、第 40 章
王天风和明台都在明楼的书房里,像两尊金刚一样一天都没有挪出来一步。明台已经吃下第三个苹果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从左手扔到右手,右手扔到左手,故意抛得很高地在明楼面前呈抛物线来回。王天风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到底睡着还是没睡着。明楼拿着把剪刀仔细修剪着他桌上新搞来的一盆松针盆景。三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屋子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
阿诚敲门进来换热水,算是破了这个局。
明台首先从沙发上跳起来要往门口窜,本是闭着眼的王天风动起来比兔子还快地伸手拦人,然而再快也快不过明楼手上的剪刀。
阿诚抱着个热水瓶站在屋子中央如老僧入定,看着人和物各种从他眼前掠过。
剪刀劈开叉口插在了门上,明台屏着口气往后缩脖子,王天风的手搭在了明台肩膀上。
一阵兵荒马乱后,一切又在瞬间回归了平静。
明楼拿着自己杯子里剩下的茶叶水往茶几上的一个紫砂壶里灌,壶里插着一把黄色白色的野菊花。11月的菊花开的正烈,紫砂壶的矮胖壶身里委屈着菊花梗,整个壶口溢满的花朵儿被明楼归整地很漂亮,此时茶水浇下去,像一张张开口的嘴巴在接水。
用紫砂壶养花,茶水浇花,明台第一次看见。可明楼做的认真,又让人无法反驳,问出口倒像是自己浅薄了。明台不喜欢菊花,他一直坚定的认为菊花是送给死人的,不吉利。他肩膀往下一塌,人随力转,卸掉王天风搭着的力道。走回屋子中央,捧起紫砂壶要说话。只是才张开嘴,明楼已经叱道:“放下!”
明台被这响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神思恍惚着好像回到几个月前那个被叱着滚出去的下午:“啊?”
“我让你把壶放下,弄乱了看我不揍死你!”
明台可委屈了,扁着个嘴巴看向他的阿诚哥:“我要找大姐告状去了,你们不让我出去,还不让我碰东西,连话都不能说了。这是软禁!”
阿诚耸耸肩,这紫砂壶是从于曼丽家拿来的,茶壶种花是大哥和曼丽之间的事情。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可不敢多嘴惹祸上身。
明楼抬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放明台走,他也干不了什么了。头一偏,正好接住王天风的视线,两人都有默契。明楼转身把茶杯递给阿诚加水,王天风拿起明台刚才放下的苹果在嘴里咬了一大口,看向窗外。
阿诚给王天风的杯子里也加完热水,侧身让出了原本有意无意挡住的通道,走到边上放下热水瓶。
明台的眼前一下子变成了通往罗马的大路,他反倒也不想走了。一个多月了,他和明楼之间很少说话,很少一起处在一个地方,却着实处置了几个大人物。难得今天的事情连王天风都过来一起押着他,看来这批货的主人不简单。
“你们就这么怕我再去炸一次运输线,需要出动你们两个重量级的,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么?我更好奇了怎么办,不会是一票买卖吧,总有下次。”
货还是烟土,主人其实也没变,还是牵扯进了四大家族公司。这一次的区别是,王天风往里掺了货,是一批内地急需的医药用品,还有他那个研究室里研制出的东西需要带给戴笠检验。而明楼的出手,则是因为来关照特别通行证的人是万墨林。
各有压下的赌注,变数就是这个随时炸毛的明家小少爷了。阿诚靠在墙上,各种关卡捋了一遍,也只能看着明台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