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眠没有让周灿宁戴墨镜,那样他才能看到他的眼睛,看到映在他眼里的自己。他托导游在纪念品店里买了一顶复古宽檐帽,周灿宁戴上去以后还用小夹子固定好,把爱人的容貌全部藏在极宽大的帽檐下,只有坐在对面的自己能看到。
导游小姐帮周灿宁固定帽子时,看到她饱含善意的笑容,他其实有点难为情。他觉得自己卑微又可怜,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乞求江烬眠施舍,才能换来他一丝宽容。可是他也知道,江烬眠不是故意要在别人面前折辱他,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马车是面对面各两座的设计,阳阳终于能挨着喜欢的母亲一起坐。但临上车前,江烬眠很凶地警告他,不许他在周灿宁身边撒娇胡闹,否则之后都不会让周灿宁抱他。阳阳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巡游时一直安安分分地坐着看景,偶尔也会学着哥哥腼腆地和别人挥挥小手,总体还是很开心的。
周灿宁用一只手护着身旁的小儿子,然后守信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路,没有往别的地方乱瞟。他不敢大意,如果他没有完成自己答应过的条件,江烬眠一定会生气,那样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途中,他坐在马车上看着江烬眠的脸色由阴转晴,看着他守着自己半刻不离的视线,看着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没办法理解江烬眠的执着,因为他在这些执着里体会到的大部分情绪都是痛苦,他的快乐是由江烬眠为数不多的温柔给予的。但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他是江烬眠,当他无法自控地对一个可能不会爱自己的人产生执念,折磨对方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他又会有多痛苦。
周灿宁的痛苦是看得见的,而江烬眠的痛苦却无人知晓。
巡游结束后,江烬眠把两个儿子丢给导游,拉着刚取下帽子的周灿宁进入洗手间,失控地按着他在隔间壁板上深吻。他凶狠得像只空腹的野兽,誓要把手里的猎物撕碎。
哪怕江烬眠得到周灿宁唯一的目光,他也还是需要一个发泄途径,发泄看到那些偶尔落在周灿宁身上的视线的怒火。
占有欲可以因为爱人的包容而消减,但不会因为他的包容而消失。
周灿宁不能理解江烬眠的疯狂,但他开始尝试去理解他的痛苦,理解他的脆弱。他抱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轻轻抚着他的背,顺从地由着他掠夺,希望他能从中获取安全感。
“好点了吗?”
“嗯。”江烬眠闷闷的声音从胸腔震颤中传出,带着一丝犹疑,又藏着一丝欢喜:“你是心疼我吗?”
“不是。”周灿宁毫不犹豫地否认,紧接着又说:“我在试着理解你。”
“烬眠,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痛苦,为什么不安。所以我在试着靠近你,理解你……然后原谅你。”原谅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不好的事。
江烬眠的声音有些发颤:“原谅之后呢,你会爱我吗?”
“我不知道。”周灿宁抬手摸了摸他微红的眼角,诚实地给予答案,“烬眠,你可不可以也试着理解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理解你对我来说也很难,可我还是愿意去尝试。那你能不能为了我,也努力一下?”
江烬眠侧着脸在爱人掌心磨蹭,露出很绝望的神情:“我努力过,但是失败了。”
周灿宁突然奇迹般的领会到,他说的努力过,是指他们初识的时候。那个温柔的江先生,是江烬眠的伪装,也是他的努力结果。
“那时候你是一个人努力,可是现在不是了。我陪你再试一次,如果还是失败,我们就放弃,好不好?”
江烬眠捉住了他认为的重点:“你要放弃我?”
“不是,是放弃逼你。”周灿宁赶紧澄清:“我不会再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也不会再气你为什么不可以温柔一点。”
江烬眠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向周灿宁妥协:“那我们要怎么试?”
“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慢慢探索,不要着急。”周灿宁捧着江烬眠的脸,弯着眼睛对他展露笑容:“烬眠,我真的很开心,你愿意为我踏出这一步。”
江烬眠想,周灿宁大概不知道,他比他更开心。因为他的爱人开始愿意为他考虑,包容他最坏的一面,接受他之前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的宁宁终于为他迈出了第一步。
2021-11-22 01:42:21
第12章
夜晚,两大两小看完烟花汇演才入住酒店。江烬眠订了家庭套房,两个小的睡一间卧室,两个大的另外睡一间。
在外面玩了一天,阳阳早就累得趴在江烬眠怀里睡着了,就连小光都在登记入住时打起哈欠,一进房间就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周灿宁示意江烬眠先抱小儿子去浴室简单冲洗一下,自己则给他们翻换洗衣服,收拾好小儿子之后再让大儿子进去洗澡。等孩子们都洗漱完毕上床睡觉后,两位大人才有空打理自己。
周灿宁洗完澡出来时,江烬眠已经拿着吹风机靠在床上准备好,就等他过来享受专属吹发服务了。江烬眠的吹发技术很好,所以他放心地走过去坐下,被江烬眠圈在身前摆弄头上的湿发。
吹风机运作时的嗡嗡声在耳边回荡,模模糊糊地夹杂着江烬眠低沉的声音:“刚才怎么不让阳阳留下?”
虽然阳阳之前困得睡着了,但是江烬眠给他洗澡的时候又不小心把他弄醒,他就迷迷糊糊地知道已经到酒店了,出来后睡眼惺忪地往父母的卧室走,想和大人们一起睡。当时江烬眠还没说什么,周灿宁就率先拒绝了。
江烬眠很意外,他以为周灿宁会答应。毕竟是在陌生的地方过夜,周灿宁那么在乎孩子的感受,理应不会拒绝这件事。更何况他也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连话都还没有说,根本不存在任何逼迫。
可是他的宁宁真的主动拒绝了。
周灿宁调整了一下坐姿,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说要理解你,不是骗你的。”
江烬眠听完以后,没有再说话。他抓了抓已经吹得很干爽的头发,关掉手上的吹风机放到一边。周灿宁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好主动转身去看,然后就看到江烬眠眼里藏着星光。
江烬眠确实不喜欢让孩子横插在自己和周灿宁之间。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讨厌和爱人之间隔着距离,无法伸手触碰到彼此会让他很不安,仿佛他的宁宁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见到江烬眠放松的表情,周灿宁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他又继续说:“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周灿宁想,如果他的选择能影响江烬眠的决定,那么他可以试着改变一下,换一种方式来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连带着缓和江烬眠和孩子们之间的关系。
江烬眠发自内心地露出一抹纯粹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亲吻爱人额头,微不可闻地呢喃:“我的宁宁真好……”
在对待儿子们的问题上,江烬眠最在意的就是周灿宁把孩子放在一切事物之前,然后或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他,让他找不到自己存在这个家的必要。周灿宁愿意为了他而主动拒绝孩子,他就已经很开心了。因为他看见了曙光,看见他的宁宁正在努力接纳自己,也看见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可有可无。
周灿宁摸了摸江烬眠的嘴角,认真地对他说:“烬眠,我可能没办法完全做到你期待中的样子,但我会努力让你不那么难过。至少,我希望你每一次笑都是真心的。”
江烬眠侧头轻啄他的指尖,“我也想看你笑,但是我好像只会让你哭。”
以前周灿宁很爱在他面前笑,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身边所有人。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周灿宁变得很爱哭,在床上的时候哭,在床下的时候也会哭。他爱看周灿宁在床上哭,但他不爱看周灿宁在床下哭。
他的宁宁该是快乐的,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当周灿宁不愿意对自己笑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占有他,逼迫他,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哪怕得来的只是小心翼翼的虚假讨好,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