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蒋萤和他就?是这样在厨房里一起做饭。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们老早就?分了手, 这段时间不过是他在毫无边界的纠缠罢了。
这世界有一个隐藏的秘密做坏人?最好做到底。
最可笑的那?种?人?, 就?是坏事做到一半,忽然反悔了、认错了, 结果里外不是人?。
他意识到自?己是垃圾, 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垃圾。他渴望被怜悯, 又知?道自?己配不上怜悯,也?不会有人?怜悯他。
这比成?为一个理所应当的坏人?还要折磨人?。
陆之奚从小到大学了很多?东西。
他熟练地说多?国语言,擅长多?项运动,就?读于名校,家世显赫, 他的姓氏就?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他被教育要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如何驾驭他人?,如何洞察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并且维持自?己的优势地位。
但?他没有被教育如何去爱一个人?,以及什么才是幸福。
于是这个世界隐藏的另一个秘密在此时呼之欲出:
一个人?没有被合适地养大,便?常常无法合适地与他人?相处,于是这样的人?总会弄砸一切本来很好的关系,然后从失败里得到他本该从温和教育里学到的教训。
可他该怪谁呢?
和蒋萤彻底告别的这天,当最后一缕天光彻底被黑暗吞噬,陆之奚的大脑开?始被一些纷繁嘈杂的念头笼罩。
那?些念头好像来自?另一些人?,他们在他的脑子里无情地审判他、嘲笑他、唾弃他。
这是一个犯错又悔过的人?所必然要遭受的痛苦。
而?他没有资格向任何人?求救。
陆之奚在这间公寓里麻木地生活了半个月。
他在等待。如果蒋萤愿意回头,他愿意随时和她重新开?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没有等来蒋萤,但?这间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公寓越来越冷清,变得像一座孤独的坟墓。
他终于订了机票,从北京飞往纽约,重新回到他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里去。
*
“一般是灾难来临或者世界末日的场景,在大规模的安全撤退中,我?逆着?人?群中寻找她。常常会走到一群女孩子里面,她们的脸都是模糊的。
我?拼命地去辨别,心里反复念着?类似黑头发、大眼睛、帆布包之类的特征。
如果我?不这么做,在梦里就?会逐渐忘记她的样子。”
办公室内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挡住冬日料峭萧瑟的纽约街景。
刺眼的天光被纱帘过滤出朦胧柔和的光线,铺洒在青年俊秀的面庞上。
陆之奚的手肘搭在绒面沙发扶手边上,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颌,说着?最近反复出现的梦境。
他的声?音是淡淡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在目前?服用的药物已经无法帮助他入睡的情况下,赫伯茨医生坚持跟他进行进一步的沟通,以便?他考虑陆之奚是否需要服用一些额外的药物来平复情绪。
“你感到焦虑、恐惧、紧张。”医生说。
“可能吧。”
他的态度很是平静淡然,根本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慌乱又诡异的梦的人?。
陆之奚已经对这次谈话?失去了耐心,他补充:“如果需要加其他的药,就?加上。如果不是必要的,加大目前?的剂量也?行。我?不想再填什么量表或者做额外的沟通。”
医生察觉到他耐心告罄,在开?药的同时建议:“你可以出去走走,换一个环境。”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深沉木色调的别墅里安静如死。
陆之奚没有住在从小和父母一起居住的那?套别墅,而?是重新买了这套房子。
他跟人?吩咐下去的意思是买一套“看上去温暖”住处,最后选定这套时也?是看中了里面色调温馨的木材装饰和厚重沉稳的装修风格。
但?也?许是他这样的人?成?了房子的主人?,这里入夜后反倒像一处奢华的木质棺材。
寒假没有课业,在集团的继任工作还不算忙碌,陆之奚吃过饭后照例去打了网球,回到卧室冲澡休息时已经是深夜。
衣帽间的角落里藏着?一处需要密码才能推开?的门,里面挂着?几件女人?的衣服。
每一件都由他亲自?用特制的护理液定期清理,就?连那?几套蕾丝绸缎做成?的内衣裤都养护得很好。
一年了。
陆之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原本属于少年的青涩已经从他脸上彻底褪去,柔和秀气的面部轮廓变得利落冷锐。他又长高了一些,身量变得更加高大,走在公司里,很多?年长的中高层都畏惧他。
但?时间似乎对他并没有真正发生效力,他的内心一成?不变地陷在污泥里,只是学会了将所有的情绪彻底内化,让自?己安静地被污泥浸透。
陆之奚从衣柜里拿出了水蓝色的那?件内衣。
他知?道蒋萤已经搬到了波士顿,住在一处学生公寓里。这是他从戚州的口?中偶然听到的,而?戚州是从莉莉那?里得知?的,不算他主动打听,所以不是他犯规了。
但?陆之奚近期总有犯规的欲望。
他拉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