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在门口喊道:“玉娃,你先起来,我这就去找二哥说理去。”

小润玉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热情的笑容,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他点了点头,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一个人道:“怎么,这祠中历代大帝还受不得润玉一跪吗?”

他的心沉了下去。

丹朱急道:“你罚他去我府上给我理一年红线不行么?”

荼姚冷冷道:“那还叫做罚么?”

“二嫂,你不知道这孩子最要面子?”

“要面子才要罚跪,让所有人看一看,他记得住羞耻了,就不会再犯了。”

丹朱正要再说,荼姚高声道:“月下仙人,这是陛下的家务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丹朱怔怔半晌,摇头叹息:“我……唉,操。”

他干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

他很慢地走着,雨被吹得斜斜从伞下钻进来,于是他连胸口也冰冷湿透了。他觉得自己不像龙,像一只骆驼,很慢很慢,很累很累地走着,但他不会倒下。回家的路没有尽头,他只能每次多走一步,累着累着,就到了。

他躺在床上揉着膝盖,听着雨点沙沙打在窗户上,回味着自己的屈辱。他痛恨这种被逼着做什么的感觉,好像已经忍受了某种压迫很久,但是他又不记得是什么样的压迫。

凭什么?

这声呐喊还没有传到心底,他忽然听到窗口传来某种熟悉的声音。

笃笃。

他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一只湿淋淋的傻鸟正蹲在窗台上,看见了他,开心地张开翅膀,叫了一声。

那天它烧了璇玑宫,就一直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飞来飞去,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灭火,最后被赶来的仙侍逮住抱走了。

他对小凤凰说:“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我讨厌你。我不想和你玩。”

小凤凰呆呆地看着他,没有明白他说什么,但它看得懂哥哥不想让他进去。它困惑地歪了一下头,又啄了啄窗框,然后隔着缝隙,期待地看着他。

小润玉咬着牙,哽咽道:“你听不懂吗,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小凤凰听不懂。他没再说什么,猛地关上窗户,躺在床上,双目失焦地看着床顶。

窗外的“笃笃”声又响了一会,他猛地拽过被子蒙住头,把雨声和“笃笃”声都隔绝在了外面,鞋子也没有脱,歪在那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睡得不踏实,做了噩梦,反反复复看到阴暗的水底,梦见自己被一群面目模糊的小孩围起来,丢小石子。

润玉猛地惊醒。

隔着窗口的缝隙能看到,外面还是黑的,雨还在下着,只不过下得小了一些。

他心中似有触动,似有什么心灵的感应,闪电一般从床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窗前,喘着气拉开了两扇木窗。

他果然看到一只湿淋淋的小凤凰,缩成很小的一团,小脑袋插进羽毛里,闭着眼睛趴在窗台上,身体在睡梦中微微发抖。它听到窗户打开,脑袋从羽毛中拔出来,睁开了眼睛。

他和它无声地在雨滴中对视着。

半晌,小凤凰在他的注视中伸出短短的喙,扭过头去,怯怯地啄了啄窗框。

“笃笃。”

然后它回过头,希冀地看着他,好像在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他最终还是打开窗,把小凤凰抱进屋里,用一条毛巾把它的羽毛擦干。

小润玉把它放在了床上,它不知道是冻坏了还是生气了,恹恹地趴在那里,没有了精神。

润玉跪在床边,脸贴在它毛茸茸的身体上,低声道:“旭儿,我不讨厌你。哥哥和你开玩笑的。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小凤凰没有叫,没有回应。他的眼泪打湿了小凤凰刚刚擦干的羽毛。

之后的好几天,小凤凰都没有再来。他觉得很生气,也很委屈,他替旭凤背了锅,他已经宽宏大量地主动示好了,它为什么还要和他闹别扭?

然后他就听人说,二殿下生病了。

他急急地跑去看,去的时候正赶上它在摇篮里无精打采地睡着。仙侍说二殿下并无大碍,大概是幼雏常见的小毛病。

他们说话的时候,小凤凰睁开了眼睛,气息微弱地叫了一声。

他听到旭凤没有大碍,就放下了心,转身就往外走。他的身后传来细弱的“啾啾”声,一声急似一声,接连不断。

他知道旭凤在叫他,但他害怕了。他不仅没有回过头和它说话,反而加快了脚步,就在大门前,他忽然听到背后“扑通”一声,仙侍又惊又喜又慌地道:“殿下!殿下!快,快叫天后娘娘!”

他蓦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小孩趴在地上,向他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软软道:“哥哥,不走,抱抱!”

*

“你又想起来新的东西了?”旭凤睡眼朦胧地盘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的小东西。

这是他被扔到无名之地的第二天,一早起来,润玉却告诉他,他得到了新的记忆。

小润玉想了想,道:“也不是想起来了新的东西,就好像是我从五百岁的我变成了五百五十岁的我,但是其实只过了一天。”

旭凤颇为摸不着头脑。他本来以为在想到解咒之法前,润玉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自己回去的。那这么说过上个一百天,他铁定就恢复正常了?

他把他哥又拎起来掂了掂,结论道:“看脸看不出来,但确实是沉了些。看来过不两天,你就能正常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萎了?”

小润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事,我只是还有点困。”

旭凤对他张开双手,道:“那你趴在我身上睡吧,先走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