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罢了,看在樾儿面上,本座给作乱之人留几分颜面,不在这等大典之上当庭审讯了。点彩之仪,如常照行。”

棠樾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天帝又道:“但叛逆之人也莫不必心存侥幸,以为可以拖得一时是一时。本座这便去云顶之外亲自审问,即刻就回。”

趁着司仪继续往下念寿仙轮奖品介绍的时候,润玉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松道:“旭儿,过来。”

旭凤把剑递给棠樾之后,就站回了和润玉一人之隔的地方。他好像没听见一样,从那负手而立,似在凝神静听寿仙轮上有什么宝物。

润玉脸色依旧很平静,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危险:“听话过来。”

旭凤冷笑一声,正要扭过头,腰上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重心失衡地往润玉身上倒去,戴着手铐款定情信物的那只手已被他哥用力钳住,痛得他又哼了一声。

在外人眼中,旭凤好像只是脚下一滑,然后被润玉扶住了。

旭凤知道自己今日反抗不了,于是也不作挣扎,任由润玉摘下了用银链接在手镯上的那枚戒指他自己试过很多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取不下来,但是润玉轻轻松松就将那枚戒指摘了下来。

戒指一离开他的左手,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他的右手腕,严丝合缝的扣了上去,银链越变越粗,在将这对手镯变得足够像手铐以后便隐匿了。

旭凤手腕一翻,发现双手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但这对手镯封死了他的灵力回路,也就是说,眼下他已经是一个凡人。

旭凤看着这对时尚的皓月银手镯,笑了笑道:“我本也只剩了一半的实力,有必要么?”

润玉凑到他的耳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道:“它可以让你老实一整日。乖一点,不要乱动,不要让小金鱼伤心,不要让人再看一次我们的笑话。”

旭凤冷笑道:“你难道还想着放过我?”

润玉道:“只要你乖乖的。”

他钳住旭凤的下巴把他的面颊拉近,不顾他别扭地轻微挣扎,在大庭广众之下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前额。然后他大踏步向阶下走去,去审讯“些许”叛逆。

旭凤在他背后呆立片刻,忽然对着他的背影传音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么多精锐天兵,至少提前了数日隐匿气息埋伏在此,一个不差,不露一点动静,甚至连杀气也没有泄露出来……依我多年作战的经验,至少要准备一个月。你是怎么看出我要动手的?”

“我没看出你要动手。”

旭凤道:“你已经赢了,告诉我又何妨?”

润玉头也不回,只是道:“你不知道么?自从你辞去魔尊之位以后,每一次盛典,场地周遭都埋伏着这么多的天兵。”

第22章

棠樾拎着弓和金缨箭,眼前却仿佛还是撤去云幕之后的血雨腥风,好像那几条缺鳞断爪,以及分裂成几段的龙就在大殿中央躺着。

他和自己想象中死不瞑目,无名无姓的龙无声对视着。

旭凤走了过来,站到了他身边,问他怎么不开弓。

棠樾点了点头,举起弓,弦拉开一点点,又放了回去。

他失神地看着穹顶,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如果我没有被父帝收养,此时会不会也是外面那些龙中的一员?”

旭凤似乎有些诧异,随口道:“也许吧。但是你已经被收养了。躺在外面是他们的命,站在这里是你的命。”

棠樾再度缓缓拉开弓弦,道:“即便是贵为神族,在某些时候也只能认命么?”

旭凤:“未必。譬如这寿仙轮,如果你不准,打到什么只能看命,如果你像我一样准,你就不用听天由命了。”

他缓缓伸出手,放在了棠樾的肩上,道:“多思无用,后悔无用。既然站在这了,就开弓吧。不管你拿没拿到想要的,开弓了,就没有回头箭。”

棠樾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前方。

现在才开始许愿想要什么,是不是已经太迟了?他仔细地在寿仙轮上挑了一圈,发现那上面实在是没自己想要的,他最想要的千岁诞辰贺礼还是和旭凤润玉出去野餐,说说笑笑地过一个生日。

棠樾呼出那口气,他弦扯地太紧,右手有些发颤。

他松开了弦。

就在同一时间,他旁边的旭凤忽然惊呼:“且慢!”

他说得晚了,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棠樾手中那支箭已经射了出去。

箭从棠樾的手中飞到门口,至多一个瞬间,飞到大殿的正中,只需要半个瞬间。

这半个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旭凤试图伸手去抓住那支箭,但他此时灵力已被封死,一个凡人如何能抓住一支离弦的箭?那支箭早在他的手伸出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他一尺有余。

这支箭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在半空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没有往寿仙轮上去,而是飞向另一个方向。

神厄蓦然起身,挥袖间气浪翻涌,将这支箭打得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随后,掀起的风波顺便掀翻了对面数行桌席,汤汁飞溅,杯盘打碎,满地乱滚。

金缨箭被打地偏离了一瞬,下一刻竟又折身而返,就如追踪炮一般,直直向它的目标刺去!

一个人闪身从席位上飞出,聚起全身灵力挡在了正走在大殿上的那个人身后,双掌中法印催动,灵力暴涨,试图拦下这支箭。如果法印不行,就用自己。

润玉听到风声,不明所以地转过半个身位,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会对他下手,没有任何防备,只来得及转过身。

层层云阶之上,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哥”

那支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哥”,在他眼前穿过了邝露的身体,挟着飞溅的血滴向前飞了一小段,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被这股冲劲撞地往后一仰,心口一阵剧痛,胸腔被撕裂,喉咙仿佛也被一起撕裂,从中滚出缓慢流淌的血液来。

插在他心上的金缨箭慢慢地失去了幻术掩饰,在金光闪耀中变回一支金钗落到地上,那是本该正插在他发间的寰谛凤翎。

他重重地向后倒下去,在地上双目失焦地挣动了一下,用最后的力气勉强动了动,身体盖住了那只凤翎。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众手忙脚乱的仙神围了上来,众口纷纭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但是他们的嗓门加起来也比不上紧随而来的第二声“哥”。

温润如玉的天帝陛下模模糊糊地看着那一身火焰纹慌乱地向他百米冲刺,咳了出一口血,心道:“妈的,你自己干的,你吼个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