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樾知道他在问三日后大典的事。赐剑赐下的一般都是好东西,但是也没几人当真拿来砍人,都是当礼器在家供着。他苦笑道:“以儿臣的修为,再好的剑到了儿臣手中也不过废铁一块,这些事情不如就父帝做主吧。”
润玉不甚同意:“左右也是千岁诞辰,不可马虎。你今日寻隙去你母神那里挑选一柄看的过眼的。他最爱收藏兵器,自己也懂些锻造冶炼,好东西都在他那里,连我私藏的几柄好剑也早已给他顺去了。”
旭凤没顺走的只有赤霄,因为赤霄是天帝用的,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再说他也得给他哥留点家当。
棠樾见他爹都这样说了,也只好答应下来,不再客气。
他走出门的时候,看见锦觅双目含泪,怔怔地站在门口。
棠樾不明所以地走到她面前,迟疑道:“锦觅姑姑,你还好吗?”
锦觅一言不发,目光呆滞,过了一会才道:“刚才出去的那几个人,我总觉得在临秀姨出事的时候见过。”
说罢也不待棠樾回话,便自顾踏入了灵霄殿。
棠樾本以为只有自己察觉到了大长老在凶杀现场出现就这个察觉估计也是他有意挑衅,没想到锦觅也发觉了。他怕她又做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来,站在门口偷听了片刻,就听她上来便凄然质问:
“陛下,我问你一句,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害临秀姨?”
“你怎会如此作想?”
“你为什么那么巧,就在那个时候出现?刚好就是她被害死之后。”
“巧合而已,先风神是天界的股肱,先水神又于我有恩,我怎会加害她的遗孀?”
棠樾见守门天兵带着好奇的目光朝他看过来,只得笑了一下,尴尬地溜走了,往栖梧宫的方向去。
天后既没在打麻将,也没忙活立储诸项事务,他居然在画画,边哼战歌,边画一条很丑的龙。龙没画眼,对应位置上打了两个叉,舌头歪在一旁伸得老长,两只爪子被捆在一起。
他察觉到棠樾靠近,还是坚持画完了最后两笔,立起来看了两眼,露出满意的神情,然后大袖在一拂,这幅艺术作品就此灰飞烟灭了。
棠樾忍不住好奇道:“母神在画什么?”
旭凤道:“龙。龙你不认得么?”
“……认得。但这是什么龙?”
旭凤眯起眼道:“一条没权没势,自作自受的龙。”
旭凤堂而皇之内涵他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嘲也是经常的,棠樾见怪不怪。
他直入主题告诉旭凤他的来意,顺便谦虚了两句,说自己不太懂剑,请母神做主就好。
旭凤沉默了一会,简单道:“你随我来。”
第20章
棠樾跟在他身后,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寒噤。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忙得脑子有点不好,他总觉着旭凤和刚回天界那天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但若问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太出来。
其实眼下的他才是常态,而那日的旭凤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给人的感觉却亲近很多,现在的他和从前每个日夜的他都是一样的,坚如铁,冷如刀。
要说不久前的旭凤和什么时候比较像,棠樾倒觉得和他刚被收养的时候比较像。那段时间的旭凤其实是最不正常的,但他在旭凤身边总是莫名心安,仿佛无论他怎样冷漠,旭凤还是会用翅膀把他盖在暖烘烘的羽毛下面。
后来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一路旭凤都没有说话。棠樾并不知道栖梧宫藏宝的地方在哪里,但他直觉旭凤带的路不对,却也不敢说什么。他们一大一小沉默地走着,一路遇见的仙娥都闭上了嘴,死寂被他们播满了栖梧宫。
一直走到一处幽冷的池畔,旭凤才站住,道:“试试这个。”
棠樾:“?”
他母神至于守财奴到把宝物全藏在水底么?
旭凤不知道他暗自腹诽。他闭上双目,右手平伸。片刻后,水面上现出了轻微的波纹,随即整池的池水都震荡起来,伴随着水滴不断地跳起落下,一物终于“嗡”地一声破水而出,飞入旭凤手中。
棠樾猝不及防,被它带出的水花溅了一身,他擦了把脸,才看见旭凤手上握着一柄短剑,剑上正不断滴下水珠。
旭凤一边用手指抹下纹路上的泥沙,一边道:“此剑名凤章,乃是我年轻时亲手锻制。你且试试顺不顺手。”
棠樾单手接过,手上一沉。他抽剑出鞘,只见其剑身幽暗,刃泛寒芒,剑身上以远古符文刻了“凤章”二字。反手试着舞了几下,劈砍撩刺,却毫无破空之声,极端锋利。
棠樾心下有些惊讶,这剑听都没听过,本以为是旭凤不愿割爱给他自己的藏品,随便整了个破玩意给他。但没成想这无名之剑越用越觉趁手,好像他天性就与这柄剑契合一般,比之用过的任何兵器都合心意。
棠樾收剑入鞘,恋恋不舍的递还给旭凤,道:“十分趁手。请母神在立储大典上将此剑赐予儿臣。”
旭凤点了点头,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淡淡道:“你喜欢就好。虽比不得上古神器赤霄,却也是选了好料子,用凤凰真火锻制。”
嘴上虽然说着好东西给自己也是浪费,但身为男子喜神兵乃是天性。棠樾虽强作矜持,脸上仍是忍不住的欣然:“谢过母神。”
他迟疑片刻,还是好奇问了出来:“母神,此剑为何名为凤章?”
旭凤道:“这本是我第一次怀孕时给亲子锻制的,命名凤章,是愿其资质不在我之下。如今也用不到了,便赠予你。”
第一次?莫非还有第二次?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没开口,旭凤接着又突兀地问道:“你是当真不爱做天帝?”
棠樾点点头,道:“儿臣本就并非良材,但父帝寄望于我,儿臣不愿辜负父帝一片苦心。”
旭凤淡淡道:“天帝是不好做。身居高位,往往要付出不菲代价,仅仅登上神位,也难免会令让一些不愿辜负的人失望。”
棠樾心想旭凤又内涵他爹,口中却答:“儿臣若有朝一日登临帝位,必然尽我所能不负一人。”
旭凤轻哼一声道:“净说大话。行了,下去吧,明日本座会把凤章带上。”
***
这一晚旭凤睡得不算好。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中觉得自己的五感依次被夺走,他是清醒的,但他看不见也听不到,说不出话来,触觉也失去了,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像一团没有肉体的鬼魂,在黑暗中兀自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