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风息第二次听到这个预言。从上清天回来以后,他还专门盘问过神厄,确认她也不知道诸神陨厄什么意思。
“诸神陨厄到底是个啥子?万世岁生又是什么东西?我岳母说神厄以后会当上天帝,那我小老弟呢?陛下呢?天后呢?女娲怎么会对千万年以后的事情知道这么详细?”
白龙女被这连珠炮问得不耐烦,道:“我哪晓得,问女娲……问你丈母娘去。”
风息敏捷地后仰躲过她喷出来的唾沫星子。
他慢慢地直回来,想了想,郑重道:“一昧追求门当户对是要be的,我还是觉得真爱最重要。我跟她在一块的时候从来都很开心,我爱她。”
白龙女嗤之以鼻:“现在的年轻人……心里没点逼数。混得熟了就当喜欢,共患难过就觉得是爱……喜欢当然是让人想想就开心的事情,爱就不一样了。”
她见风息又欲辩解,不耐烦地摆手道:“滚滚滚,回去找媳妇吧,你们年轻人的事不用向我汇报。既然你对她是真爱,晚上几天成婚又怎样?又没人去挖你的墙角。”
*
棠樾直立在神厄面前,倒背着双手,字斟句酌道:“神厄姑娘,父帝平日里甚少给人赐婚,倘若那纸婚约有什么需要商榷之处,我……嗯……”
天界自诩道心清净,不关注什么男女大防,但深夜跑到仙女家中似乎也尤为不妥,定过婚约的仙女就更不妥了。神厄不一样,因其身份特殊并无多少讲究,且因为不太需要睡眠,洞府向来二十四小时营业。
所以棠樾特意挑了个旁人不会来谈工作的点来谈工作,在一通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后,棠樾终于抛出了此番的重点。
神厄非常有耐心且认真地听完了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琐事,并详尽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现在,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也会认真地思考婚约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棠樾顿了顿,急忙地,局促地补充道:“……父帝这几日找不见人影,你……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如果我见到了,可以代为转达。”
神厄思考了很久,摇头道:“陛下请示过我的意见,一切都好。”
棠樾一怔,注意到了她说的是“请示”。
他怔了怔,只觉得一股酸意渐渐汇聚到鼻尖。自作多情的灼烧感嗡地从脚心涌上大脑,四下没有任何人,但他仿佛从四周的空气中感受到了嘲弄。
也许前任风神水神是被太微拉郎了,而是现任风神只是挂名,论身份和站力都远非天帝可以管制。若非她自己应许,谁敢拿“结婚”这种小事来扰她?
他听见自己气若游丝道:“是么?我以为你不喜这些凡尘俗事……”
神厄平静道:“还行吧。我从未成过家,遂动了尝试的心思。”
棠樾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便听神厄问道:“你也想和我结婚么?”
一道天雷劈下来,电得棠樾整个人抽搐一下,左脚绊了右脚,险些原地升天。
“上古的时候是可以和两个人成婚的,但是现在好像不行了。”她随意道,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的含义,只是单纯地闲聊。
“我……我,”他本该坚决地表态并无此意的,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我爱你。”
一般仙女可能就一耳光上去了,两般仙女就会通红着脸嘤嘤嘤跑走。但神厄既不是一般女人,也不是两般女人,她点了点头,然后不解道:“为什么你以前没对我说过?”
棠樾近乎绝望了。他无法向神厄解释,虽然润玉和旭凤都表示不干预他找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但是他知道润玉把他从覆满淤泥的池塘中抱走时,就已经对他寄予了某种期望。他父亲在处事上的强硬态度已经让天帝一脉与其他神族产生了隔阂,那么这种隔阂就最好能在他身上得到弥补,他的妻子最好是一条龙或者一只血统尊贵的鸟。
这一点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婚约上得到了证实。润玉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无论是觉得他和神厄性格不搭配,还是出于天帝一脉的利益考虑,但凡润玉有半点让他自己做主的意思,就不会如此干脆利落、不声不响地掐断了所有的可能。
他只能僵硬道:“我的运气不好。”
神厄同情地看着他:“原来如此。下回有机会,我就和你结婚。”
下回有机会??棠樾悲愤地想,还能有下回?结婚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今天和他约饭明天再和你约饭的事。天界也不兴和离,如果真的有下次,那就说明风息四爪一蹬肚皮翻天了。
他不希望风息死,棠樾自己很清楚这点。
也许他的一生都在为这哥铺路,可能还得为他英勇献身,连喜欢的姑娘都被许配给他太惨了,简直被替身的泥鳅的一生。
可无论他对这些安排何等的不甘,一想到受益者是这哥,立刻就没有与苍天叫骂、与命运为敌的鸡血了。就像被人骂了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准备撕逼,定睛一看原来是村东头傻子,嘴角还流着哈喇子,立刻萎了。
但神厄是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兄弟情的。他以上神之间的礼节对神厄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风神的院落。
他在心里萎靡地叹了口气,下次还是算了,下辈子吧。
棠樾心事重重地走着,脑子里正胡思乱想,一抬头险些和一个人撞满怀。
风息举起手,打了个招呼:“嗨!”
风息停顿一下,面向院内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道:“刚才没听清楚,下次有机会啥?”
*
大半夜赶上白学现场已经十分流年不利了,棠樾好容易滚了一个时辰才睡着,就被天兵嗷一嗓子嚎了起来。
棠樾扶着门框,咬牙切齿地看着微微发亮的天际,道:“怎么,魔族打上灵霄宝殿了?”
天兵道:“不不不,是那一位天……呃,陛下之弟有请。”
棠樾震惊道:“母神?他不是还在里面吗?谁予你的权限替毗娑牢狱中的人传话?”
天兵道:“是陛下。”
旭凤嘴里叼着一条烤焦的鱿鱼,攥着墨笔的手考究地勾画,地上凌乱地摊着数十张绘有繁乱符文的图纸。
比起棠樾昏昏欲睡两股战战那副肾虚样,里面的旭凤神采奕奕,精神抖擞,而且想提谁便提谁,棠樾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囚徒。
一直到他站得腿软,旭凤才把笔信守一架,从地上拣出一张稿纸,丢给他:“往日这些都是军方机密,只有少数阵师看得。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你即刻拿去,送给防风集。”
棠樾接过看了一眼,发现是某种诛魔仙阵,且比起他在军营见过的要改良过。
他立刻便想起来白日里雪片般飞来的防风集急报。
他收到急报,正打算下命让天兵去支援,却听说自己已经派过人了??棠樾一脸懵逼地追查过去,才知天帝四日前最后一次现身时把要事的决策权都交给了旭凤,一切指令从牢狱中出来,被以储君的名义发布下去。他本人只是第二顺位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