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1)

润玉的脑壳痛了起来:“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之前刺杀天帝又是有目共睹的,我岂不是非要将他天规处置不可?”

白龙女道:“依人界和天界的时差,你在这边先睡个觉再化个妆回去,想必也来得及回去喊刀下留人。”

润玉沉默不语。

白龙女打了个呵欠,倒背着手回到了自己屋,临关门前犹豫了一会,还是酸溜溜道:“你觉得风息和那个谁,神厄,他俩配么?”

*

润玉没赶上“刀下留人”的戏码。

一来旭凤认罪态度良好,束手就擒,主动坦白从宽,直接断绝了自己洗白的后路;二来就算天后对谋害天帝的事实供认不讳,天后爷爷还是你天后爷爷,只有你天帝爷爷亲自下旨才能将其押往临渊台。

因此润玉不急,甚至还能先抽出时间过问一下自己不在时落下的重大政务。他不在的这些日里,天界意外地没出什么大问题,于是他也表示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对自己这几日的经过秘而不宣。

当众仙散去后,空荡荡的大殿上便只留下了两个人。

润玉费力地将堆积如山的奏章折起来,食指在这些奏章上一抹,尽数收入囊中。他从最高处走了下去,站在了棠樾面前。

棠樾低着头,低声道:“父帝……”

小金鱼眼圈都红了。润玉觉得他很可能想要一个抱抱,但他只能伸出手,有分寸地拍了一下棠樾的肩,微笑道:“你做的很好。这些日,辛苦你了。”

棠樾重重点头。愣了一下,又使劲摇头道:“父帝此番遇险,儿臣却被诸般掣肘,未能有助分毫……愧对父帝平日教导。”

润玉依旧微笑着,温言道:“你已尽了全力,无需自责。何况此番本是我的过失,我过于托大了,考虑不周,终教奸人抓住了破绽,险些得手。”

棠樾道:“那母神……”

润玉打断道:“他的事,本座心中自有打算。”他静了静,道:“樾儿,你母神妄顾你的感受设计你射出那只“箭”,险些使你背上了谋权弑父的罪名,还累及了你儿时最好的朋友,你……你怨他么?”

怎么可能不怨他?棠樾心想,设计一个为人子女的在千岁诞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害死自己的父亲,真是……作践。

不是亲生的,随便作践。

他发现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怨恨突然全数翻了出来,涌上喉间,直让他反胃。之前因为恐慌,因为奔波,许多情绪都压抑着,无暇顾及。现在他终于回到了亲爹的庇护下,就像一条被装进碗中的小金鱼终于被倒回了海里。

什么父子温情,什么一家三口,都是假的。旭凤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所在意的东西对他而言就是个屁。想好好过个生日?做梦。

何况,受害者中包括他的朋友。

他还太年轻。尽管他在努力地掩饰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润玉也还是看出了他的愤怒。

他没有为旭凤辩解什么,只是再次伸出了手,在只比他矮了一小截的棠樾头上虚虚放了一下,又缓缓收了回去。

天帝本意是想和稀泥,结果好像没找好角度,拱火了。

果然小金鱼对他僵硬地笑了一下,试图露出一个乖巧且和善的表情,满脸写着“忍气吞声”。

润玉无可奈何地叹道:“罢了。是他自己该,不怪你要记仇。但是无论如何,你须得谨记,这世上所有的人你皆可责怪,唯独不要怪他。”

棠樾微讽道:“儿臣明白。因为他终归是我的母神。”

润玉摇头道:“因为他对你有养育之恩,教诲之情。因为他曾用自己的性命换你的性命。”

换倒是没有换到,毕竟旭凤也没死,现在还活蹦乱跳。但他明知自己只剩了五成实力,还敢冒着被戳穿一起玩蛋的风险救过他几次是真的。

养育之恩也是真的。据说先天后对润玉的养育之恩就是没弄死他,让其自生自灭。相较之下,当今天后要厚道很多。棠樾承认自己这条天赋虐绝的水龙还没一废到底,至少有八成是仰赖旭凤的教导,尽管旭凤教他的那些武技尽管配上水系术法作用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战场意识也足够他受用一生。

棠樾是个实在人。实在人都比较知恩图报,他想起旭凤这些好处,火也渐渐消了下去,只剩下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喜欢旭凤。也许小时候喜欢过,傻乎乎地当他是亲娘,挂在他身上,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抓着他衣角。

儿时的记忆很多都淡泊了,他只记得无论他怎么奶声奶气地跟在他后面喊他“娘亲”“母神”“麻麻”,旭凤留给他的永远都是一团不冷不热的黑色,背影。

所以现在他不喜欢旭凤了。可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领后妈的情。如果他生而强大……他这样幻想着,那旭凤就没机会卖他这么多人情,他就可以痛痛快快永远把后妈拖进黑名单里,只要润玉不召唤他俩出来营业表演母慈子孝,他就可以和天后老死不相往来。

做梦归做梦,营业还是要营业……

“儿臣记下了。”

见润玉要走,他又急忙开口道:“当日在苍穹云顶之上,父帝遇刺受伤,这几日想必也无暇休养。既然回到天界,不如请岐黄仙官诊断一番。”

他心“咚咚”乱跳着,几乎要超出他能承受的速率。

润玉似乎有些疑惑道:“何须再劳烦岐黄走这一遭?方才在殿上本座已在众仙面前已经答过,那伤看着虽重,实则早已无碍了。”

棠樾开始觉得殿内有些闷热。

“虽然如此,父帝身为天帝,身体康健与否事关天界前途,众仙家俱有隐忧。稳妥起见,还是当先确认无碍。”

润玉想了一下。他终于是点了头,道:“也罢,左右误不了多少时间……传命下去,让岐黄申时来紫微宫一趟。”

棠樾抹了把汗,口中称是。

润玉双手背在后面,拖着有些碍事的素白衣摆,款步出了殿门:“你回去休息罢,我去看一眼你母神。”

第46章

旭凤当时向鎏英百般拍胸保证没问题,其实还是托大了。魔气被封印后,他就只剩下了一半的实力,碰上真正的高手他还真的跑不了。

譬如这种众仙云集的场面,他要是想走,至少得脱层毛。

旭凤已经很难堪了。他觉得没必要让自己更加难堪,所以他选择束手就擒。

难堪。他躺在雷云密布的毗娑牢狱间反思鸟生,发现自己这小半辈子确实活得有够难堪。从年少青葱时那段撒泼打滚的暗恋,到润玉历劫时那段名为探亲实为送炮的同居生活(旭凤如今想想只觉得年轻人真是鸡血上头,人家跟着未婚妻跳下去了,自己居然还赶上去送),再到后来嘴上说着不要心里挤破鸟头往他哥怀里拱的婚姻,再到……

他自我检讨着,脑袋越来越沉。周遭的空气逐渐变得湿冷,连同衣物也贴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