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澜安排好府中的事务,便命人备车,一边叫来桂香:“桂香,给我梳个头发,我要出门。”
桂香给她挽了清爽的发髻,又给她准备了一套浅绿色的襦裙,正与燕惊澜的年龄相称,带着晚春的明媚。
“小姐今日准备去哪里?”
“巡察侯府的产业店铺,有几家的铺子位置很好,但是上供的银钱并不多,每个月维持在一个还算合理的范围内,我有些在意。”随手给自己插了枚素银簪子,燕惊澜拿上虞泓瑞给的令牌以防万一。
“兰香,你跟我去。”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京城大街上。
京城东西布局,由一条主干道分为东街与西街,东街主营高档奢华的产品,多聚集了达官贵人,西街卖低廉农产品和普通丝织品,也有些像如意绣这样中高低档都经营的店铺聚集在那里。
燕惊澜要去的布庄便在西街地段最好的地方。
“小姐,好多灾民。”兰香时不时给马车掀开一个缝儿,看见衣衫褴褛的灾民们缩在大街的边上。
大部分都是神态萎靡,饿得皮包骨头。
更有几个巡城营的官兵到处走来走去,发现尸体便装到一旁的牛车上面,拉出去烧了。
燕惊澜对这里的状态略有耳闻:“燕岁安虽然日日施粥,但她也不过是沽名钓誉,随便派上几碗清得发亮的粥水,也不管老弱病残能不能喝到嘴里,只要一桶粥水发下去了,便算是施粥了。”
她早早就叫人盯着燕岁安的动作,对这些了如指掌。
所以燕岁安指责她没有良心,眼睁睁地看着灾民饿死的时候,她毫无感觉,甚至还想笑。
“南方暴雨,许多良田被淹没,若是再这样下去,京中的灾民越来越多,饿死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兰香说道。
她又看见一个瘦弱不堪的女人倒了下去,她的孩子在旁边低声啜泣,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兰香,我们也才刚能自保的程度,顾不了其他人。”燕惊澜放下车帘,收回自己那些无用的同情心。
她救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干脆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便好了。
像燕岁安那般给个希望,让人以为人人都有粥喝,结果老弱病残却吃不上的那种,不是她想要结果。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燕云布庄门口。
才刚进店,便看见那掌柜的往外赶客人:“滚滚滚,我们布庄有自己长期合作的货商,你的布看起来质量这么差,就算便宜又如何?别妨碍我们做生意,赶紧滚出去!”
只见那掌柜的大腹便便,身高八尺有余,正不客气地推搡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长得很高,但是很瘦,农户打扮,背后背着一顶宽大的斗笠,手上抱着一匹灰色的布,与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一样,那布料一看就很新奇,是燕惊澜从未见过的材质。
他恳求地说道:“掌柜的,您先看看这布好不好?我可以保证产量很高的,倘若你跟我合作,替我采购大量的棉花,我也能将这布制成寻常棉布。”
李想几乎要绝望了。
他意外改进了织布机,大大提升了织布效率,只因为手头没有足够的棉纱纺线,便掺了一些麻线进去。
这样织出来的布没有棉布软,也没有麻布耐磨。
导致他想拿去卖,却没有任何一个布庄愿意收。
这家燕云布庄已经是他在京中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还是不收,他就得远走他乡,才能将他囤积的布匹给卖掉。
然而燕云布庄的掌柜的一脸不耐烦,下逐客令:“别让我再说一遍,赶紧滚!不然我就喊官兵来了。”
李想心彻底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店外进来一位穿着浅绿色襦裙的清丽女子,女子气质端庄,容貌昳丽,一看装扮便知道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女子声音清冷:“胡掌柜,来者都是客,夫人平日里是这样教你待客之道的吗?”
那大腹便便的掌柜的见了她,顿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大小姐,您来了啊?这都是误会,误会。”
燕惊澜转头看向李想,微微一笑:“这位公子,能让我看看你的布匹吗?”
李想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自己怀中的布匹递过去,忽然又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妥,立刻来到柜台前,将那布匹展开一些,剪下一小块递给燕惊澜。
“虽然不如棉布软,也不如麻布那般结实,但是只要原料充足,我能保证产量很高。”李想低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说完他自己都叹了口气。
产品质量摆在这里,他什么优点都说不出来,只能说什么无法证明出来的产量,这位小姐虽然好心,但很快便会失望地离开吧。
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来燕惊澜起身离开。
他定睛一看,这位大小姐拿着那一角布正在反复揉搓验证布匹的品质,最后对着半新不旧的布,赞叹一声:“多好的布啊,比麻布柔软,又比棉布更结实。”
李想的眼里一下子有了光。
燕惊澜此时还未认出李想,她只是凭借她自己的直觉,认定李想的布匹是好布,叫来掌柜的:“胡掌柜,你与他合作吧,信我的,能挣钱。”
胡掌柜谄媚地冲她笑,又对李想点头哈腰:“这位公子,方才真不好意思,有大小姐作保,我们到楼上雅间去谈谈合作吧。”
李想虽然觉得他这狗眼看人低的态度恶心,但是只要能将布料卖不出,不需要长途跋涉到别处去卖,他便满意了。
他也笑笑说:“我乃京郊农户,不必叫我公子。掌柜的,请。”
“今日是我们大小姐巡查店内,还请小哥上楼等候。”胡掌柜叫小二引李想到二楼雅间坐着等候。
这布庄的二楼雅间便是专门提供给谈生意的客人的,李想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那个女子。
她长相清丽明艳动人,气质却冷冷的,唯有跟人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流出去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