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黄富贵只感觉自己脸上一凉,暗红色的液体从自己花费许久打磨的发型上流下,打湿他昂贵的西装。本就不够用的脑子在酒后转得更加迟缓,他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少女,她的眼底冷得仿佛淬上一层千年寒冰,暖黄色的灯光在她身上宛如披上一身黄金战甲,而她的武器便是手中一只价格不菲的酒瓶。
“黄先生,我对您没有任何兴趣。李书记是我的伯伯虽然这次相亲宴是由他牵线操办的,但他也说了主动权在我,如果我不愿意主动离开就好,后事由他负责善了。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感谢您的晚餐,祝您早日找到心仪的伴侣,白头到老。”
清冷的声音在黄富贵的耳边“嗡嗡”响起,随后他便直直地看着温禾昂首挺胸地从他眼前扬长而去。
“先生……”跟在黄富贵身边的保镖现身,在没有主子的命令下,他们并不敢擅自动手。
“操,给我追!今天晚上如果不能把那个骚货给我弄上床,你们明天就都别来上班了!”
表面镇定自若的温禾在出了西餐厅后便慌不择路地狂奔起来,背后似是跟着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仿佛一旦停下便会被吞噬得连骨头不剩。
直到彻底远离西餐厅,她才放慢脚步,劫后余生地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喘着粗气,心中燃起的怒火在夜风的作用下消失得七七八八。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
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但李兆生想利用她联合黄富贵一家的心思她还是能瞧得出来的。黄富贵家是做建材起家的,李兆生的蓄意拉拢和新开发区的建设脱不开关系。官商勾结,党同伐异,原来她所热爱的家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既然黄富贵是李兆生计划中的一环,那么坏了他们好事的她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虽然她以李兆生为托词逃脱,但只要黄富贵给李兆生打电话两人一合计便能拆穿她的谎言,搞不好现在就杀到她家去了。
家回不去了,查了查手机里的余额,温禾苦涩地扬起头颅,眺望楼宇遮盖下勉强露出的那抹天际。天空黑得深沉,浓重的层云将本就稀薄的星月吞噬,不泄一丝光亮。若是没有城市中的灯火,此刻她一定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席卷,消散在人群中。
都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但熬过这一刻,光明就在眼前。
她不怕黑,怕的就是看不见一丝曙光。
三年了,自父亲入狱已经三年了。
想到李兆生手中滔天的权势,黄富贵背后的财富,她真的有些累了,胸口压得那块大石头早已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她的一身傲骨早被磨平,但如果说她真的需要用自由和身体去换取后半辈子的苟且偷生,她大概还是会选择放弃吧。
母亲,对不起;父亲,对不起……
温禾提着高跟鞋慢慢悠悠地行走在浓浓的夜色中,赤裸的双脚被尖利的小石子扎破,磨出血丝,她却满不在乎。与其站在刀刃上感受那一步又一步骇人的钝痛,不如享受当下的无拘无束。
当黄富贵带着五六个保镖急赤白脸地追来时,温禾正误打误撞走到了时煜的楼下。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十层亮着灯的屋子,心中流淌过一片祥和与安宁。
时煜……脑中浮现出少年俊秀浅笑的那张脸,她到底做了最后的挣扎。
“别过来!”温禾在她不熟悉的街区七拐八拐,终于走进了死胡同,她视死如归地举起藏在裙摆下的美工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厉声说道,“黄富贵,刚刚我一路引着你们从探头下跑过,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一定脱不了干系。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负面新闻,你说黄氏集团的长子逼奸女子致其死亡的新闻传出去,你们的竞争对手会不会很感兴趣?”
黄富贵虽然智商不高,但他在外做霸王做惯了,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骑到头上,他晃了晃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淫笑道:“温小姐,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李书记可让我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身边的人。”
“是吗,麻烦你转告李书记,想要对我身边的人出手,他也得先保住他的乌纱帽!”
“什么意思?”
“你们当真以为我的父亲是个任人宰割的傻白甜吗?他是善良,是与世无争,但不代表他没有留后手。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扫黑除恶,他搜集的所有证据都在出事前通过加密的方式传给了我。至于为什么我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些东西捅出来是因为我当时没有把握能否一举扳倒李兆生和他背后的势力,但是事已至此,李书记,抱歉了,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所有的证据我已经设置好上百个邮箱定时发送到C市大大小小的领导手中,为了防止官官相护,我还预备发送给C大每一个学生们,每一位老师。时间就在今晚的凌晨12点。如果我在今夜不能全身而退,我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温禾莞尔一笑,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配合着手中紧握的裁纸刀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宛如夺命的罗刹。一大段话半真半假,父亲确实给她留了加密文件,但其一她并没有密码,其二她没有打算把这些东西发出去,因为她十分清楚那东西的重要性,运气好的话她能够将C市的黑暗连根拔起,运气不好的话,她连带她身边大大小小的亲朋好友都会永无天日。
黄富贵果然被眼前疯狂的女人吓唬到,只见他捂住嘴唇对着话筒不知说了什么,一张志在必得的脸变得灰白起来,他向身后的保镖低吼道:“抓活的!”
一声令下,五六个保镖身形一动,向温禾迅速逼近。
温禾握住美工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没有把握能够一刀毙命,但如果被他们救起来的话一定会生不如死。
那就用力一点吧,温禾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睛,映着巷中昏暗的灯光,她好看的脖颈在漆黑的夜幕下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手中美工刀的刀刃闪着精光。锋利的刀尖擦过娇嫩的皮肤渗出几滴殷红的鲜血,正当她欲下狠手扎破喉管时,步伐最快的保镖已然赶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然而与此同时,身前传来了黄富贵凄厉的惨叫声。
她睁开眼,发现其余的黑衣人已经转向黄富贵所在的位置,围成一个半圆却迟迟不敢靠近。半圆的中间,黄富贵膝盖跪地,双手呈现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软趴趴地垂在两侧,红润的圆顿时蒙上一层灰白,豆大的汗珠在额头聚集,嘴唇颤抖着吐出疼痛的哀鸣声。
他的身边立着一个清隽的少年,一身最简单朴素的运动装却难掩他完美的容颜,宽肩窄腰大长腿,站在黄富贵的身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下的区别。带着凉意的秋风擦着他耳边的短发呼啸而过,将他宽大的外套吹得随风飘扬,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祇,将一切黑暗驱散,带着满身的光辉降落到凡尘,来到她的身边。
0025 第二十五章 救
时煜……
温禾默默念着少年的名字,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老城区的电路老化,巷中微弱的灯光闪烁个不停。时煜大半个身躯罩在阴影中,手中打着手机散发出幽幽白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阴森的冷意,他的眼底卷起澎湃的怒意,一双狭长的寒眸透着磅礴的杀意,宛如一个从地狱派来索命的无常。
“让你的人放开她。”时煜伸手扼住黄富贵的喉咙,轻松将肥硕的男人从地上提起来。
命运的咽喉被少年握在手里,再加上拧断的手传来的剧烈疼痛,黄富贵连忙求饶:“蠢货,还不快,放开温小姐。”
众保镖只得放开温禾,并顺从地给她让出一条路。
温禾快步走到时煜的身边,被他腾出的一只手紧紧地抓在手里,他安慰似地挠了挠她的掌心,看向她的眸光满是深情:“把眼睛闭上。”
“你要干什么?”温禾反握住他的手,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别怕,不会有事的。”时煜不舍地放开她冰凉的小手,又把她向后推远了几步,叮嘱道,“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时……”温禾刚想开口说什么,时煜已经放下黄富贵,转而抬脚将他踢向一旁的石墙上,他顺势抽出手脱下外套罩在温禾的头上。
浅灰色的外套并不能完全遮住温禾的视野,但好在巷子中很暗,温禾纵使睁大眼睛也只能勉强看到面前有人影窜动,好像是扭打在了一起,耳边时不时传来人倒在地上的闷哼声。
她仔细竖起耳朵辨别,那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中没有时煜的声音。
一场混战仅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但对于温禾来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每一秒钟都是那么的难捱。
很快,一只大手将盖在她头上的外套掀起,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股股暖流从他的身上传遍温禾冰冷麻木的四肢,少年好听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没事了,没事了……”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女孩清瘦的脊背,感受她急速跳动的心脏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缓下来。随后,他感到胸口的单衣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冲了出来,她牢牢地攥着他的衣衫放声大哭,一如她在他脑中泪流满面的样子。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就陪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为防止黄富贵和李兆生串谋搬救兵,时煜还是火速抱着温禾逃离现场,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待踏入温暖明亮的室内后,温禾才发现自己现下的样子有多难看。在刚才的绝命逃亡中,她赤裸的双脚被巷子中的污水染成黑色,连带着白皙的小腿和干净的礼服裙都飞溅上不少泥巴,挽起的发髻松松垮垮地搭下来,更有几绺头发直接了无生气地垂在肩头。小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杏眼哭得肿大了一倍,整个人脏兮兮的,被时煜打横抱在怀中就像是他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