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街的两侧是毫无规划的旧式红砖房,一层一层的围出逼仄蜿蜒的小巷,小巷四通八达犹如城市里的迷宫。
她提着打包袋,没入某个不起眼的巷口。
巷道里年久失修的路灯,总是闪着奄奄一息的微光,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不知哪天就油尽灯枯了。
苏桥尽管有着还算体面的工作,但她的家境算不上富裕,住的房子是外婆以前单位分配的。
旧时代的房子毫无环境可言,没有电梯,没有楼道灯,空气里总飘着灰尘混搅霉湿的气味。
但和那些拔地而起的水泥建筑相比,这里充斥着岁月沉淀的人情味,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更像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她借着手机灯慢慢攀向七楼,对大多数习惯乘电梯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消耗体力的运动,冬天爬起来叫人喘粗气,夏天爬一通领口汗湿一片。
苏桥走到防盗门前刻意逗留了一阵。
她隐忍肩口袭来的阵痛,努力挺直背脊,唇角展开一抹灿然的笑,用最饱满的情绪去迎接自己温暖的家。
开了房门,她翘首望向客厅:“我回来了。”
两室一厅带小阳台的格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装修的风格和家具充斥着上世纪末的年代感,但屋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平朴的干净,空气里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瞧见外婆正坐在沙发里追电视剧,她笑着趿上拖鞋走去:“煲剧呢?”
小老太抓着一把瓜子磕得香喷喷,转眼看向她手上的打包袋,嗔怪:“明明给你留了饭菜,你又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随便应付点嘛,饭菜留着你明天中午吃。”苏桥席地而坐,将打包的食物放在茶几上,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次性筷子,埋着脑袋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你就是懒,手也不洗洗。”外婆拍了拍她的脑袋,嘴上埋怨但又忙着给她削苹果。
苏桥摸着后脑勺调皮地笑笑,好奇桌上摆的几支玫瑰:“诶,这花儿哪儿来的?”
“今天你楼上张阿婆家孙女出嫁,我讨几支回来喜庆喜庆。”
啧,问劈叉了!
外婆的回答让苏桥噤若寒蝉,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额呵呵...是吗?”
精气神的小老太放下削好的苹果,拿起玫瑰就开始掰花瓣。
苏桥慌忙阻止:“诶诶诶,好端端的你掰它干嘛?”
外婆抓着一把花瓣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苏桥忙着嗦炒粉,嘴巴鼓囊囊:“花瓣呗。”
小老太又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花都有瓣,你没伴!”
就知道会闹这一出,苏桥朝着外婆扮鬼脸,“哎呀,会有的会有的。”
“少敷衍!我跟左邻右舍楼上楼下没少给你说亲事,好不容易给你弄几个相亲对象,你不是在出警就是在出警的路上,你成心的!”外婆越说越气,干脆捞起苹果堵在她的嘴上。
苏桥大咬一口,嚼得嘎吱脆:“我工作忙嘛,有时候真应付不过来。”
“一说相亲就喊忙,你现在又没在刑侦队,我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总得带回来一个给我交代交代。”
提及刑侦队,苏桥愣了神,她猛地多啃了几口苹果,硬是把归队复职的消息咽回到肚子里。
她不想让外婆再为自己的工作发愁,便像犯错的孩子,慌忙抱住外婆的腰撒娇:“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身子骨硬朗着呢!”
这个家人丁凋零得只剩祖孙俩相依为命。
苏桥不惧死亡,但她惶恐自己被孤独的遗弃在这个世上。
第008章 第 8 章
池珏穿过游廊的步伐,充斥着逃离的味道。
她对池宅留不住什么情分,于是那些山水连廊的景致都成了累赘。
同样步履匆匆的还有管家,他手上提着雕琢样式繁复的茶点盒,单单看着就像是工匠技法精湛的艺术品。
池珏直到跨过高高的门槛,方才转身拦住他的去路,“宁叔,不用送了。”
管家捧着盒子送上:“这些茶点都是你爱吃的口味,夫人起了大早,准备得很用心。”
“嗯,好。”池珏依旧表现得不咸不淡,接过盒子便要离开。
管家搓着双手,大概是在犹豫有些话能不能说,瞧见小姐快要上车才多了嘴:“其实老爷和夫人时常念叨你,他们很在乎你一个人在外过得好不好。”
池珏顿住拉开车门的动作,她回身望去,笑里蓄着莫大的自嘲:“是么?或许那只是片面的假象罢了。”
“怎么会,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管家的反驳些许苍白。
池珏温婉的笑里糅着唏嘘:“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我哪一头都沾不到边,还有...手背上的顶多算是皮。”
她径直坐进车里,将茶点盒子放到苏桥的外套旁。
片刻的走神后,她伸手将外套捞起,重新审视那腰口处的破洞。
苏桥做错了什么,她流了那么多血,疼得不敢叫出声,饿得舍不得吃糖果,到头来却被自己冷漠的驱逐。
池珏捂着外套匍匐在方向盘上,依稀还能嗅到苏桥身上散发的洗衣液味道,但清新里又混了几分血气。
她陡然笑了起来,笑得颤动了肩臂,只是那笑声过于嘲讽。
嘲笑明知道来池宅会受尽指责,却还是要充当知世故的好女儿,又讽刺着自己明明盼了一天的约会,最后又亲手将那份悸动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