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一路踉跄着往后退,先只咬紧了下唇,后来再忍不住,以手心捂了双眼,放声哭出来,“我不知道……可我、可我……”
“那我呢。”
将军打断他,将他手强拉下来,抬了他下巴同他对视。
元元只下意识应:“我、我喜欢将军、好喜欢、好喜欢……”
“不够。”将军给他抹泪,“你不够喜欢。”
怎么样才够呢,元元想不明白。
元元想牵上将军的手,想亲上将军的眼,他不想将军再难过。他想将军别再念他、见他,想将军从未遇上过他这般的人,想将军以真心换来的也是真心,应是独一无二的真心,而不是同将军在一起时,他觉着对不起书生,念着想着书生时,他又觉对不起将军。
可他也不想独自对着这间空冷的房屋,不想在异世踽踽行完下半生,他放不下将军同书生对他的好,他贪恋从前在那俩人身上汲取的光热,他总是耻于承认。
不能再想了。
元元只怕自己再想下去,他就会忍不住黏上将军,叫他带自己回去。他不够好,可他还是贪心地想要将军再多一点的喜欢……怎么可以。
十五
二人一个不善言辞,一个不忍开口打破现下的景象,虽心中都自觉积了千万样的物事要说,却也仍只是任其堵着。
元元脸上的泪只越抹越多,将军已是彻底没了办法,双眼隐隐泛了红,沉默着停了动作。元元莫名怕起来,下意识扯上他衣袖,急着哭道:“将、将军……别难过,不用难过的。”
将军恨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用难过,恨他自视甚轻,又恨他如此轻易地就将两人间的种种情愫放下,极想质问他自己到底哪处不如那个伪君子!
思来想去,又气起来,却再不想像上次那般同他争吵了,更何况那沈清如今势如破竹,只怕不多久便又要来招惹他的人了,他哪敢再次松懈让人乘机而入。
如此想着,便只是咬牙道:“你同我回去,我便不难过。”
将军紧盯着元元,等他应答,元元却再不同他相视,慌乱地低下头去,好半晌才颤声道:“我不回去,将军以后……都别管我了。”
将军只当没听到他后一句话,转身就朝床铺那处走,“好,你不回去,那我便过来。你什么时候回府里,我便也什么时候回。”
将军在床边坐下,冷着一张脸几下解了自己衣衫,往一旁木架上一甩,掀了被褥上去就占了半边床。
他动作实在熟练迅速,元元眼瞧着他躺下占了半侧枕头,竟又眼神示意自己过去。
他哪想得将军会如此无赖,眼泪霎时就止住了,明明是自己的房屋,咬着唇又实在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将军,你、你……”
这声叫唤听在将军耳里同撒娇无甚区别,他浑身连骨头都要软下来,眼见着人一步步走过来,心中得意,到底是舍不得赶他走的。
“做什么?”将军见他来扯自己被子,忙抓紧了,皱着眉,一脸不满,“别闹了,上来。”
元元也并非真要同他抢,也并不认为他真能让人走,转去翻自己衣橱,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就一床被子。”说着,将自己冬衫在床侧铺了一地。
将军脸色铁青,是么,就这么一床被子,还同他犟。他懒得再看这人翻箱倒柜,正要强将人搂了抱了,却听得一阵小心翼翼地敲门声。他心中警铃大响,大半夜的,准没好事。
他迅速翻身下床,几大步先于元元朝外头走,元元跟不上,等追上去了就看到将军只将门开了点缝,身子完完全全挡住了外头的景象,嘴上又冷又快地应着什么不是、不在,而后也不给门外人应答的空隙便将门甩上了。
将军一回身,元元就正正好撞在他胸膛前,眼里水痕都未褪下,小声问:“是谁啊?”
“不认识。”将军绷着脸,大力掐着他肩将他往屋内带,“进去。”
书生脚步踉跄地被人馋着,浑身酒气,将军同扶着他的那小厮对话时他还在一旁吐得昏天暗地,待回过身去,那扇门又阖上了。
听到陆戚的声音,他自是血气攻心,恨极怒极,脑袋尚还昏涨,转头就要责问那小厮怎把他领到将军府来了,他要见的人不在这。
等另外个熟悉的声音从里头隐隐传来时他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来晚一步。
元元尤还疑心门外的动静,不甚配合将军的动作,书生在外头哑声唤他名字时他整个人便僵住了,只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十六
元元还是去将门给开了,将军竟也没拦他,只冷冷瞪着他背影,倒引得元元万分的不自在。
这是自己家,他可以做主的,元元这般想。
甫一开门,书生便弃了一旁搀他的小厮,转压在面前人身上,怨他这门开得恁晚,许是真真的酒气冲头,话语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委屈,哪里像是在同几月未见的人说话。
那小厮嘱书生明日丞相还要见他,莫误了时辰。书生不耐地将头埋在元元颈上催促那人快走,那人便又朝元元陪笑,一面说着叨扰一面几步就退跑了,拦也未来得及拦。
书生如今高了他不少,又很放心地将自己的重量压上来,元元是怎么也推不开走不动,闻到他一身的酒臭,很不喜欢。
将军见着这幅景象早气得甩袖回屋捏碎了两只杯子,直在床前来回踱步,只觉心中绞痛。
元元暂不想同书生说话,书生絮叨问他这段时日怎不来找他,他不答,问他知不知道今日放榜,他还是不应。小心朝将军那边看去,那处却已是没人了。
书生自讨了没趣,知他念着里头的人,心中酸涩,脑袋昏涨,只偏头描摹他的模样,又紧盯着他唇瓣和脖颈瞧无甚痕迹。
他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不想进屋同里头的人相对,只扎在原地,任由元元怎么推也不动。
元元艰难地扶着这摇摇晃晃而不自知的醉汉,被逼红眼,指着一侧还未阖上的门闷闷道:“这门还开着,你要走便走,赖着我做什么。”
书生愣了好一会儿,转将人搂紧了,喃喃应:“头好晕,走不动,哥哥收了我罢。”
好容易将书生扶进屋里,地上明明白白摔了尖锐瓷片,床上也清清楚楚坐了个人。
油灯烧了半夜,将灭未灭,三人的面容都不甚明晰。
书生咬紧了牙关不去瞧,头疼得愈发厉害,更贴紧了元元,“哥哥,你睡哪啊?”
将军倒稍稍从滔天的怒火中冷静下来了,冷哼一声,躺倒在床上,阖上眼,似是厌弃,看也不再看他们,一旁却留了个空位出来。
元元到底忐忑,此时他自然做什么都不对。小小一张床,一间房,怎么挤得下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