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肖肃“唔”了一声：“这事臣侍不敢断言。当时没想太多，驮着纯兰林先往返了一次。蹊跷的是第一次靠近时，冬儿分明没有流血，在池子中央扑通着。待臣侍返回去后他却没有呛水沉下去，而是在石边磕破了脑袋……可惜天色昏暗，我的宫人都没看清。”

“可太医们说他许是落水时磕到的。”

陆肖肃点点头，眨着眼直视林昭辉道：“臣侍觉得有蹊跷，上来后没有第一时间与旁人说，只想直接告诉您。”

深吸了一口气，林昭辉重重地握着陆肖肃的肩膀摇晃了两下，激动道：“这消息很有意义！你真的帮了大忙了。不光是我，夏瑞，还有他腹中的孩子……都要谢谢你。”

陆肖肃吸了吸鼻子，欣喜道：“都说了不必谢我了。既然帮上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知道此事不太对劲，但陆肖肃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最终还是决定全权交给皇上来处理。

帮陆肖肃擦了擦他还湿漉漉的头发，夏瑞还是昏厥未醒。陆肖肃与林昭辉一起等了一会儿，有些困倦，便没有继续候着夏瑞苏醒，被劝说直接回西偏殿就寝去了，留林昭辉独自紧握着夏瑞的手在塌边陪着。

……

丑时将过，刘意轻手轻脚地端了碗热汤进来给林昭辉。

“陛下，奴才知道您睡不着也吃不下，起码用点汤水。否则等纯兰林醒了，您反倒该倒下了。”

林昭辉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胳膊和脚以为太久未换过姿势已经麻了。

他抬头看到刘意也是满脸疲惫，心酸道：“你有心了。我用了后再看守一会儿，若是困得厉害就趴在床边小睡片刻。你别跟着我熬了，快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操劳。”

刘意笑了笑：“陛下都没睡，奴才怎么会先去睡呢？”

林昭辉无奈地用了点汤，拿了个垫子趴伏在夏瑞一旁假寐，刘意这才愿意出去换班。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将头靠近了夏瑞的脸，林昭辉听到他微弱的鼻息，似乎这才安心些。

夏瑞的肚子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那里还很平坦，自然也不可能摸到什么胎动。但林昭辉伸出手探去，却觉得隔着衣裳和皮肤触碰到了夏瑞体内的那个小生命。

他们的孩子在顽强地试图活下去。

他曾猜测过这胎儿是否会和夏瑞一样文文弱弱的，像个柔软的年糕团子。但此时林昭辉却觉着这定是个无比坚强勇敢的孩子。

“你可不能有事……你们都不能有事。”

林昭辉哑着嗓子开口轻声说着，发现自己声音干涩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听。

他又低声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些话语，想着今日白天来临后要如何着手去查，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过去了，只是睡不安稳，梦中一会儿是湍急的河流，一会儿是夏瑞惊恐的呼喊声，叫他心里疼痛难忍。

他的后宫里没几个人，一直安稳和平。曾经在游戏和电视剧里，林昭辉早已见过无数种后宫内明争暗斗的方式，作为旁观者而言他只是紧张、好奇。说实话，夏瑞遭遇的并非什么很少见的毒害，但这件事切切实实发生在他的眼前，降临于他在乎的人身上，林昭辉心里只余无尽的厌恶抗拒。

他是否太贪心？想要像历代皇帝那样陆陆续续选入各种美人，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待他们好，在这个时代便是难得的好皇上。

……如此实在不该。

林昭辉迷迷糊糊地想着，只觉黑暗中不知何时变得安静起来。在没有夏瑞惊恐的呼声，只余下不远不近的、轻柔的一声声：“陛下……陛下……？”

“……！”

林昭辉猛地坐起身。

方才并不是梦中的幻听，他因为起得太急猛地喘着粗气，后背一片冷汗，将中衣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夏瑞在晨曦的柔和光线下睁开眼睛，虽然表情有些迷惘，眼中却不自知地断断续续落下眼泪。

“陛下……”

林昭辉如释重负，连忙抱住夏瑞轻轻抚摸着肩膀安抚他：“我在呢……！没事了，太医已经看过了，你没事的。”

“孩子……臣侍的孩子……！”

夏瑞猛然想起来了什么，惊恐地要起身，望向小腹。林昭辉从未见过夏瑞这般有力，几乎要将他撞飞，连忙按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孩子没事。

“真的……？当真没事吗？孩子、孩子真的还在吗……？”夏瑞噼里啪啦地掉下眼泪，似是不信，以为林昭辉是担心他悲伤过度所以不肯告知真相。

林昭辉不知该如何证明是好了，反复按着他的肩膀摩擦，几乎要搓出火星子来：“真的！君无戏言。孩子好好的……！无数个太医昨夜反复给你诊脉，虽然胎象不太稳，但绝不会落胎。之后只要好好修养定能顺利生产的！”

夏瑞吸气抽噎一声，在床上咬着嘴唇呆坐了好半天，这才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你定吓坏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都是我不好，竟让后宫发生这种事……”林昭辉连忙将夏瑞搂入怀中，用苍白质朴的言语安抚着，只恨自己此时竟说不出两句有用的话来。

夏瑞呜咽着拼命摇头，想告诉他这怎么可能是皇上的错，只是听到林昭辉的轻声细语，他却更说不出话来，按耐不住一股股的后怕和委屈，泣不成声。

听到屋里的动静，外面同样候了一宿的太医连忙询问纯兰林是否醒了。

林昭辉叫他们再等片刻，一直等到夏瑞的哭泣渐渐停止，才擦了擦他的眼泪，帮他整理了一下里衣，低声询问他现在要不要看太医。

“要……”夏瑞声音还是虚弱，但意思很坚定，“孩子……”

他还是害怕。想要知道太医们到底怎么说。

“好，我叫他们都进来。”

林昭辉这才高声让几位老太医全都进屋，挨个给夏瑞诊脉。

“真的……？孩子真的不会有事？你们……该不会和陛下一起骗我吧？”夏瑞显然怕极了，连平日绝对不敢质疑的皇上都光明正大地怀疑起来。

林昭辉哭笑不得：“我们骗你做什么。小产后会流血不止，你等下看看有没有血呢？再说过几个月肚子就大了，到时候藏也藏不住啊。”

夏瑞方才脑子都停滞了，被他这么一说才缓缓转动，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太医们皆松了口气，知晓这番总算是安然度过了，纷纷表示要去亲自监督纯兰林的药剂，请示退下。

又只余两人在房中后，林昭辉再次将夏瑞搂在怀里。

夏瑞手指微微发颤，回想起昨夜噩梦般的遭遇，他还是本能地恐惧不已。但现在得知自己不光没有惨死，孩子竟也安然无恙，他突然觉得自己年幼时过得不顺也无妨了，许是在为孩子这次遇险积德呢？

只是有了一次，他便开始担心会有第二次，若是下次没有这么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