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在围场侍奉御马、维护山林环境,从未亲眼见过新登基的皇帝与其后宫。今天一早听说大名鼎鼎的穆君亲访,随行的还有陛下的太监总管,一干人等顿时紧张不已。
众人对穆君擅长骑射与舞刀弄枪一事早有耳闻,一时拿不准到底该拿他当熟手还是金贵的妃嫔看待,不过见他上马试驾的娴熟姿态内行人便都松了口气,不再拦他了。
林昭辉抬手让他们免礼,刘意趁这会儿功夫已经回到了他的身后。林昭辉瞥见他面色不佳,连忙把人又提溜出列:“我听说你一大早就和肖肃一起过来忙活,怎么,累着了?”
刘意连忙摇头:“不累,都是穆君安排。他懂得多。”
沈彬羽在一旁仔细看了看,也附和道:“陛下说的是,刘总管确实面色白了些。等下命人送些桂圆枣糕来吧。”
刘意不好意思道:“劳烦了……其实真没什么的。只是想这几日能守在陛下身后,总要学会独自骑马才是。没想到这东西不是一早上就能学会的,坐上去还不够,全身都得紧绷着,腿磨得生疼……”
众人一起往里走,以前没骑过马的几个听了刘意的话都不免有些担忧。看来骑马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是了。我幼时曾在沈府上学过一二,不过也仅有皮毛。以前总以为骑马畅快轻松,后来才知原是浑身都要使力的。”沈彬羽笑着用自己的例子安慰他。
林昭辉扭头惊讶道:“你学过?我家君后怎么什么都会,如此天才?”
沈彬羽被他毫无保留的夸赞语气捧得不好意思,看了眼身后轻声道:“真的只学过皮毛,如今都忘得差不多了。陛下就别夸大其词了。”
顾容轩在一旁不说话,但表情隐约看得出气鼓鼓的,显然是不服气又被沈彬羽比下去了。
他顾家也是大家,但养孩子从不像沈家那么严苛,哪怕是双儿,琴棋书画、文史骑射也都粗略入了个门。按林昭辉的话说,他这顾家老幺走的“快乐教育”路线,啥都不会也不打紧,反正开心快活地长大了就行。
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入宫。只是顾容轩自己想象中的皇宫定富丽堂皇,做妃嫔又是荣耀无比的事,当初就求父母送他入东宫。顾家两个老的溺爱孩子,竟真让他如愿以偿。林昭辉不止一次想过若不是遇见自己,顾容轩早在宫里死了八百回了。
若是如此,顾老爷子和夫人不知会如何懊悔地以泪洗面呢……
林昭辉正想起这一茬来,就见容轩两眼一亮,提着衣袍下摆就往马匹聚集处跑去。
“这是给我的吗?让我试试!”
下人们被他吓得慌了神,,嘴中不停叫道:“荣贵君,您慢些,别惊动了马儿啊……!”
他们回头看林昭辉,却见他完全没有阻止贵君抢在自己前面的意思,纵容得很,只得认命地左右紧跟上前看护。
历来皇帝出行都是提前按着时辰出现,由教习宫人带着介绍一圈,最后再开始教导妃嫔门摸马、试驾。像林昭辉这样如此散漫随意的皇帝一家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陆肖肃把他骑了一上午就已经骑出感情的“小黑”牵至一旁栓好,要代替宫人们给众人作讲解。那马儿还恋恋不舍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肩头,引得陆肖肃不由得笑着摸了摸它才安抚好。
“嘉君,夏瑞,我替你们寻了小马,可以在这儿帮他们刷刷毛,亲近了后就可以摸一摸了。”
陆肖肃知道南荣云骑不了马,只能来散散步,而夏瑞胆子小肯定不敢贸然骑马,便如此安排了。
他去对付新手了,宫人们不禁松了口气,殊不知最难搞的顾容轩和楚清不在此列。
林昭辉见大家三三两两散开,看向刘意,不管周围还有围场的宫人,公然拉起他的手低声嘱咐道:“云儿那有肖肃跟着,我放心。你去帮我看看容轩他俩,楚清那身子可经不得摔。他偏还胆大。”
刘意连忙点头,他早些过来熟悉马场就是为了能照顾众人。
他抬头才发现周围的下人们纷纷眼神慌乱地四下撇开目光,这才意识到这儿不是皇宫,并非人人都对自己和陛下的关系心知肚明。
不过他不像以前惶惶不安,感受到林昭辉的手心温度后他只踌躇了一瞬便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了,轻“嗯”了声后立刻行动起来。
林昭辉见他们都尝试着学习如何骑马,自己也走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那匹御马边上。深红棕色的毛发泛着光泽,不骑也知定是一只健壮的良驹。
他抚摸过马背,见其温驯地用头顶自己的手却心里有点打鼓。虽然他模模糊糊记得大概要如何上马,但肌肉记忆不一定可靠,距离原主上一次骑马过去起码有个八九年了……
所有人都默认他定会骑,自己人倒没什么,林昭辉只是怕上去后磕磕绊绊的出了洋相,叫外人看去后徒惹事端。
沈彬羽在他一旁安静地看了片刻,开口道:“陛下可愿陪臣侍去那头单独练习片刻?上次习马还是在沈家未出嫁之时,少年时期的事了……这儿这么多人,若做不好,恐怕作为君后会丢了您的面子。”
周遭的侍者忙低头:“君后曾学习过骑术便已超出常人,奴才们佩服还来不及。”
林昭辉抬眼看向沈彬羽。他家君后固然要面子可为人坦荡,不是会纠结这种小事的类型。见沈彬羽神色平淡,双目中只有对自己的担忧,林昭辉便知道自己不过片刻踌躇就被他看破了。
彬羽早已知晓自己的来历特别,神不知鬼不觉地顶替了原主。方才见自己迟迟没有上马,彬羽这般聪慧,肯定心中猜测到自己不似原太子一般会骑马,于是心生担忧,想要去一旁私下教自己……
“……好,我陪君后去马场那边练习一二,你们不必靠近。”
林昭辉心道沈彬羽心思还是如此细腻,弯起嘴角笑了笑。他说罢伸手挥退了想要一起跟过去的下人,牵起自己的马儿与沈彬羽准备往另一个无人的方向走去。
夏瑞和南荣云一个长在宫里没接触过动物,一个在南国只见过骆驼,这会儿已经在小马边上投入地啧啧称奇,完全没往这边看。倒是楚清和顾容轩听着了林昭辉的话,双双扭头看了过来。
“陛下偏心……我也要和陛下单独玩。”顾容轩嘟囔了句。
楚清则一副暧昧的语气:“君后早上已经受累了,这会儿又要来一次吗?”
沈彬羽倒吸了口气,秉着脸声明道:“好了楚清,别添油加醋地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在这……”
“我们俩马上就回,晚些时候定与你们共骑。先习惯一下马鞍,到时我扶你们拉弓一起射靶去,可好?”林昭辉笑着打岔。
得了许诺长春宫两人这才满意了,放林昭辉和沈彬羽先行一步。
沈彬羽和林昭辉走到了众人听不见声音的地方,这才轻声开口:“还亲自扶人呢,夫君先自己骑好再说罢。”
林昭辉听他这语气莫名心痒痒起来,凑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下:“那还要请我家君后大人好好教导为夫。不然‘我’从小跟随先皇学习骑马,理应擅长骑术才对,若上马后笨手笨脚的,岂不是要在宫人面前漏了馅儿?”
“你……”
沈彬羽连忙回头看远处,见下人们那边已远得看不清了,这才轻柔地“剜”了林昭辉一眼。
“这么危险的话,夫君以后在外少说。”沈彬羽低声叮嘱道。
林昭辉与原来的太子不是一人,这事旁人决不能知晓。
说来沈彬羽虽未明着问清,但暗中也自己琢磨过夫君究竟是怎么换的身份,最后也只能得出“借尸还魂”这一种可能性。
毕竟哪怕别人认不出也就算了,能让太后和亲妹都浑然无觉,林昭辉和以前的容貌绝对分毫未变。当了爹爹后沈彬羽更加确信了。毕竟若是自家清睿和珩桢的眉眼有半分变化,自己保证一眼就能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