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身为双儿却一直未嫁,且从小被陆家人被当做唯一的男子养大,陈夫人相信自己也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

可涉及到家业,一切便完全不同了。

陈夫人成为继室后不久就生下了“真正的”男孩。她大喜过望,然而暗示多次,陆肖肃却似乎没有放下担子去乖乖嫁人的意思,一如既往按照当年父母的要求,骑射武艺的练习日日不落,好像真的准备等到二十五岁,作为陆家的男人去参加武科举。

陈夫人早就心里急得冒火。陆肖肃要做双儿还是男人,可是间接决定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地位!

陆州这个做父亲的这些年心里也纠结得很。他一点也没怀疑过陆肖肃的表现,若去科举,必定比大部分男子还要出色。但人的心都是偏的,娶了继室后得了聪慧的幼子,又日日被枕头风吹着,慢慢地,他也开始遗憾起自家有儿却无女一事。

这么一想,陆肖肃若是能去嫁个门户相当的大家族倒也不错。

“肃儿,你又去练剑了?一身汗味儿,没个双儿的样子。以后可怎么办那?母亲每天都发愁呢……”

陈夫人皱了皱鼻子,用埋怨的语气无奈地叹了口气。

“……稍后就去沐浴了。因为听说父亲和母亲有事找我,才来得急了些。”陆肖肃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他坐在一旁,高大的身子显得有些拘谨。

今日他身着玄色窄袖袍,腰间革带,一双黑靴,显然是刚练武回来。

“你猜,今天父亲母亲找你来有何事?”陈夫人神秘兮兮地笑着问他。

陆肖肃愣了一下,半晌摇摇头:“不知。”

跟个木头似的……!陈夫人心里憋气,心道就算将他当双儿往外嫁,估计哪家都不愿意要这么个木讷无趣的男人。让其去选秀,皇上哪儿看得上他啊!

但陆州对这个大儿子的态度依旧举棋不定,怕是只有嫁入皇家才对其有足够的吸引力……陈夫人想到早些时候和陆州商量好的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努力摆出和气的笑容来:“肃儿,新帝登基,即将大选,且明说了只要双儿……你明白吗?这可是你与咱们陆家的大好机会啊。”

陆肖肃微微睁大眼,不解道:“大选?可我已经二十三……”

“这不巧了吗!新帝不喜年幼的双儿,将年龄范围改为十七到二十三岁,母亲一听,可不就想到你了?我与你父亲商量了一番,决定明日便帮你递画像名字上去。你都不必参与初筛,直接便可入宫复试了。”

陆肖肃嘴唇动了动,表情有些迷惘。半晌,他转头看向陆州:“父亲……父亲您也希望我去选秀吗?”

陆州心中稍有愧疚,但心意已决,没回头看他,抱着幼子“嗯”了一声:“若是能做上皇上的妃嫔,也算是光宗耀祖。家中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好。我明白了。”

陆肖肃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懂夫人的意思?只是他一向孝顺,既然父亲都这么说,那他便听他们的罢。

陈夫人顿时眉开眼笑,像待亲生儿子那般拉着他的手说起话来。

陆肖肃垂首应着,心中却想:他的外貌太过硬朗,和如今受宠的礼部尚书之子他们相比又无才情,怕是去了也会无功而返。到时候家中的人想必都会对自己很失望吧。

……

宿州知府中。

“老爷啊,您当真要让清儿去选秀……?”

“什么叫我让他去?京中的旨意,写得明明白白,都要参加的!怎么就变成我的意思了?”

“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清儿他从小就体弱多病,连远门都没出过啊……!若是您说明一番,想必京中也不会硬要他一个病秧子去宫里。京城路途那般遥远,不论选不选得上,来回这么一折腾,清儿怕不是要去了半条命……”

赵姨娘泪眼婆娑,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过继给正室抚养后,平日见一面都难,天天念着想着,结果今天老爷难得叫她来见,带来的消息却有如晴天霹雳。

“哪有那么严重?上次那个药效果不错,他再喝上些日子指不定就好了。哎,皇上不选女子,府上又没有其他适龄双儿……若非如此,还轮不到他呢。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宿州知府不耐烦地挥挥袖子,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他看到赵姨娘一直掉眼泪,想到十几年前也曾疼爱过这个如今青春不再的女人,心里稍许软了两分:“这段时间你就多去看看他吧。别太忧心,说不定到时候复试都过不去,秋天便回来了。”

赵姨娘默默流泪,一语不发地跪下谢恩离开。

她很久没去看过楚清了,恍惚走到房门口,竟生出一丝胆怯,不敢推门。

“可是母亲来了?”

隔着门,屋里传来一声平淡的询问。

赵姨娘一惊,心里又酸又软,进屋后立刻小心地反手关上门,生怕风吹进来叫儿子受凉。

“公子”

楚清被过继给了正室,她在家中见到自己的儿子却只能喊公子,其中酸楚旁人不得而知。

斜靠在榻上的清瘦男子轻轻一笑,神色难掩疲惫,似是早已知道来人是她,他又低唤了一声:“我就知道是母亲来了。”

赵姨娘心惊,楚清不能这么叫她的。她本能地仓惶左右四顾,见没有旁人,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老爷竟要送你入京……你连家门都没怎么出过,这一路颠簸,可怎么办才好。”

楚清看着她坐到塌旁来,神态小心翼翼的,笑着用纤细的右手抚了抚她的手背:“莫要担心。说不定画像送上去,初筛便被退回来了,也就不用去京城了。”

赵姨娘怨怨地看着他:“净会哄我!清儿这般容貌,哪可能过不了初筛,怕不是他们眼瞎才会退了你的画像。”

楚清掩着嘴笑了:“至于吗?母亲真会夸我……那我便争取入京后一举被选入宫中,可就不用再遭罪被车马运回来了。”

“你若真入宫了……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那宫里是什么好地方吗?给皇上当妾是什么好事?给人做妾的下场,你就看看娘亲我吧……”赵姨娘是平民出身,仗着四下无人说话大胆直白了起来,语毕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低声抽泣起来。

楚清拍着她的手小声道:“您竟拿皇上与父亲比?”

“我、我可不敢……!”赵姨娘惊恐地抬头看他,见楚清弯着眉,一双丹凤眼中净是打趣的笑意,心里更加酸涩不已。

“……好了,母亲,我有些倦了。您别哭,早些回去安心睡吧。离初筛结果出来还有段时日呢。”

赵姨娘怕打扰他休息,这么一听,立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记得喝药啊……”

“自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