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轩咬着牙跟低声痛呼。
稳婆说这还不到真正疼的时候，可他已开始觉得下半身被人打折了似的难耐，浑身全是黏腻的虚汗，连脚趾根都在打颤。
林昭辉帮不到别的，只能在一旁不停抚摸他的脸和肩头，安抚他很快就能见到孩子了。
他今天冲进来的早，宫人们没来得及拉帘子。这会儿见荣贵君紧紧扒着皇上不放手，恨不得脑袋枕在陛下腿上生，屋内便也没人敢提架起帘幕的事儿了。
看着怀里的顾容轩痛得抽搐，瘦得没二两肉的身子上血管都隐隐浮现颤动，稳婆却说还没到能生的时候，林昭辉心里就一阵阵地跟着抽痛。
他家容轩身子比旁人敏感，除了床事也体现在方方面面。冬天怕冷夏日嫌热，吃东西怕烫总要吹半天，枕头被褥硬了些就睡不好觉……这样的人对痛觉自然也分外敏感。
“陛下，大家……都在外头陪我吗？”顾容轩痛得眼前发白，还忍不住问林昭辉其他人来没来。
“都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早些时候我们还在说起你，彬羽怕你过年家宴去不得，一个人苦闷，想来你这儿办赏雪夜宴，大家一同看冬花……这下好了，到时候就可以抱着孩子一起看了。清睿还说盼着亲自打扮妹妹……”
林昭辉低声在顾容轩脑袋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顾容轩虽然疼得脑袋一阵阵发紧，没全听进去，但也明白了个大半。
“万一不是皇女呢……”
“不是定也随你长得俊美精致。到时候清睿一样打扮他。”
林昭辉的话语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他描述的画面很是美好，让顾容轩不由得稍许放松了神经，轻轻跟着点头。
平日这会儿宫里早都睡下了，今夜的长春宫却灯火通明。顾容轩从腰开始的持续阵痛一直维持到了丑时，频率陡然变高，且比起之前来得更加撕心裂肺、气势汹涌。
他再没了和林昭辉聊天的力气，开始扯着嗓子哭喊尖叫起来。
稳婆们惊喜道：“马上就要开始出来了，贵君莫慌，留着点力气啊……！”
烧好的热水被一盆盆送进来，稳婆打湿帕子伸入被下擦拭身体，以免贵君躺着失温。
“啊啊！呃、哈啊……！好好好痛……不要了，我不生了……！”
真的痛起来后顾容轩也顾不上什么哭不哭的了，只会胡乱叫着拼命摇头。林昭辉被他用力抓得手臂破了皮，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数道指甲刮出的红痕，引得产婆们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他自己反而一时间完全没有察觉，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顾容轩身上。
“好了好了，很快就好了……！等会儿就出来了，我抱给你看可好？名字也都起好了……”
林昭辉知道自己的话语没什么说服力，只能来回重复着。
顾容轩似乎痛得比以前生孩子的几人都严重，还没开始使力就几乎要昏厥过去。
“要、要多久……？我不想，我不想生了……！好痛啊……”
顾容轩已经疼傻了，稀里哗啦地流着眼泪，嘴里翻来覆去喊痛。不过他虽然一直念叨着“不要”，但下半身还是配合着产婆们的动作，让她们反复详细确认胎位和皇嗣如今的位置。
这段时间无比漫长。一直等到寅初时分生产才终于正式开始，要不是这之前林昭辉强硬地对嘴喂给顾容轩小半碗参汤，这会儿他说不定已经脱力了。
那块被顾容轩嫌弃的布条最终还是被他主动咬进口中。若不咬着点什么，使劲儿时他怕不是要嚼断自己的舌头。
一块帕子全被口水浸透了，林昭辉摘出来要给他换块新的，就听顾容轩颤着声音用哭腔虚弱问自己：“还没……出来吗……？我、我下半身没知觉了……使不上劲儿……”
产婆连忙道：“还没，皇嗣出来得有些慢，贵君您得再坚持一会儿，继续用力……！”
“你们都、骗我……啊、一直说……一会儿……呜、陛下也是……！”
顾容轩大约真是痛得受不住了，见新的布条没及时递过来，竟真的扭头泄愤一般在林昭辉腕子上咬下去了。
“贵君，不可……啊，皇上……”
“别管朕。”
稳婆们慌张看向林昭辉，见他轻轻摇头示意她们不必在意，这才扭回头继续忙活接生。
顾容轩是真的没什么劲儿了，只在肌肤上留下个发白的牙印儿，都没咬出血来。
他咬完后隐约有些后悔，但却控制不住地发火：“都怪陛下……再也……啊啊，我再也不生了……！我会不会、死……”
“不许说这个字……！你会没事的。”
林昭辉满心只有担忧，低头轻轻亲顾容轩冰凉黏腻的额头断断续续道：“确实都怪我，你就都怪我吧……”
他瞥到自己握着顾容轩的手在轻轻打颤。
林昭辉是真心这么想的。他回想过去的几年，恍惚想到若非自己有所谓的孕率加成体质，容轩这样的身子大概是怀不上孩子的。
人的身体是很奇妙的东西。若自然状态下难以怀孕，那便说明此人天生就不适合生育。可容轩一直说想要孩子，所以自己也就想着法子地让他怀上了……或许其实他压根就不该有……
“贵君，能看到头了！别泄劲儿啊……！”
稳婆们突然大声叫喊起来，顾容轩一个激灵，从昏昏欲睡的迷惘和恍惚中挣扎着再次打起精神。握着他手心的林昭辉也猛然清醒过来。
不论是容轩还是他们的孩子都会安然无恙的。
……
寅时将过，屋中已充斥着浓浓的血味儿。林昭辉一直紧握着顾容轩的手心都被汗液泡得发白发软，他让双侍柳儿又过来给顾容轩用参汤润了润唇，哪怕不喝，能沾点也是好的。
“哇”
“恭喜皇上，恭喜荣贵君，是位小皇女……！”
顾容轩恍惚地瞧着床顶，眼前几乎已全模糊了。
听着耳边猛然响起的啼哭声，他呆滞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啊”了声，全身的力气全都松懈下来，瘫软着在林昭辉怀里喘粗气。
“孩子……？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