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知道我给你留了信?”她的心也随着试探的疑问,一个字一个字地沉了下去。
罢了,尽管此时的暧昧让她意乱情迷,但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她应当明晰,不能再拖泥带水下去。
“不知道,没看过……没事的,我亲口告诉你。”她一鼓作气说完,连眼角的盈盈粉泪里都透着绝不回头的坚毅:
贝芳心下一沉,尽力克制浑身的颤抖,屏住呼吸,想要再摸一摸这遭了飞来横祸的小姐妹翠颐。
指尖抚过她发丝时,却发现她随身带来的枕头下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一直以来,裴彦荀都是旁观者清。自从公主突然失踪之后,自己这表弟的状态便不对,不似过去那般沉稳多谋,理智时常消匿,随时都有可能冲动行事。
明日一早便要返回上京,裴彦荀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趁着夜色朦胧,亲自去往上京探听有关乌耆衍单于的消息。
蹲守到后半夜,眼看乌耆衍安然醒来,他便又神不知鬼不觉摸了回来。
于是便遇到了那个才刚刚披星戴月、抵达营地大门口的胡人青年。
大半夜的,营地处的守卫自然更加谨慎,只让那青年在门口等着,到天亮时再考虑去通秉王子。就在青年无奈妥协时,裴彦荀便来了,一问缘由,再一见青年随信附上的霍司斐令牌,当下便明白了一切。
将霍司斐的短信读罢,裴彦荀也有了底。
信上把霍司斐独自离开后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写得十分清楚。
说裴溯和萧月音先是因为暴雨、担心路途泥泞才在东陶滞留了几日,后来疫病袭来,裴溯病倒,萧月音与之后到来的神医秦娘子夫妇一并投入到了除疫的繁忙工作中,一直到他发信时东陶镇的封锁解除之后,他们都还在东陶镇上。
“冀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眼见裴彦苏读完信后那跃动不已的眸色,裴彦荀再一次出言劝慰,“既然咱们人已经到了上京,你若不去见单于,先前的努力又要白费。”
“是。”话音刚落,裴彦苏已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帐子中。
昨晚的变故和谋划交代完,裴彦荀立刻出了帐,找到了正在悄悄处理翠颐尸首的贝芳,如是这般吩咐。
此时正是卯时初刻,一个时辰之后,裴彦苏便换上了胡服,只带了几名随从,便驰马入了上京。
贝芳知道翠颐并不识字,这封信她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想来可能会有蹊跷。
又沉思了片刻,贝芳才站起来,走到大帐帘子处,将帘子轻轻掀起一角,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信封上的字。
“裴彦苏亲启”。
看来,上天不仅安排了翠颐替她挡下杀身之祸,还在同时,将可以扭转局势的契机,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必须要带着这封信,立刻见到裴彦苏。
能力平平又心思不纯的人,遇到问题不能有效解决,便会开始动歪脑筋。趁着王子雷厉风行地处理冀州这堆烂摊子,克里奔蠢蠢欲动。
庶务处理不好,但那归还仪式是面子活,他还是上了些心。招待周廷来的康王夫妇,自然有几次宴饮,而宴饮少不得歌舞助兴,克里奔灵机一动,便命心腹提前将他精心挑选的那些舞姬叫了来。
此时正是暮色沉沉的时分,克里奔满心期待领着人,没见到赫弥舒王子不说,直接在其王妃永安公主处碰了壁。
“公主,这些舞姬是小的为之后的宴会歌舞精心挑选的,个个出挑,今日小的带来,也只是为了让王子提前掌掌眼,希望公主理解。”克里奔第一次见永安公主,只当这位容貌清绝的柔婉公主没什么脾气,说话看似谦恭,却半点没有将其放在眼里的意思。
“王子忙于公务,没有余暇掌这些不该掌的眼。”面对克里奔这样的小人,萧月音把自己公主的架子端得足足的,“还有你,怎么又是你?”
说的是跟着克里奔一并来的那名叫纱郁的妇人,萧月音的老熟人了。
当日在幽州,便也是这个纱郁,两次给裴彦苏送美人,之后还惹出了塞姬那样的麻烦。
那时候萧月音对裴彦苏并无情愫,如今却不同,再看到纱郁和她领着的那十几个一身鲜红色紧.致裙装的艳色女郎,小公主只觉得心头翻江倒海,越看越气。
但纱郁显然不够机敏,没听出公主言语里明显的醋意。
挑送美人本来就是她分内之事,克里奔又身为冀州代领,上峰命令如此,她哪有推辞的道理?
因为纱郁在第二次给裴彦苏送了塞姬之后便因故离开了幽州,对于塞姬惹出的麻烦只是后来听说,在她的印象里,永安公主还会与先前一样毫不犹豫替王子收下美人,所以回答时,半点敬畏都无:
“公主好记性,确实是奴婢。”
纱郁还是那口流利的中原官话,表达却比从前进步了许多,萧月音一见她这般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朝立侍在身侧的戴嬷嬷使了个眼色,才故意拉长了语调,道:
“本公主的二哥和二嫂恩爱得很,二哥不需要这些歌舞,二嫂也不喜欢。”
这话说完,包括克里奔和纱郁在内的所有人俱是一愣。
都知道这些绝色舞姬是为赫弥舒王子准备的,这王妃怎么会口口声声提起周廷的康王和康王妃来?
戴嬷嬷不敢违令,只能在眼睁睁看着东宫的马车启程后,急急转向身后那位,似乎因为一瘸一拐,才姗姗来迟的王子。
戴嬷嬷活了四十多年,难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眼见王子与公主大闹一场,她恨不得拽着王子身上那件与他身份并不相符的仆从布衣的衣袖,追到那马车前面,拦下公主的脚步。
可她又见王子的神色,有点享受,又有点满足,好像暂时并没有要追公主的意思。
难道一向感情甚笃的夫妻两人,就要在异国他乡恩断义绝了?
疑问凝在嘴边,就要冲口而出:
王子,你的王妃要跟人跑了,你真的不去追吗?
52.
坐在金胜春前往东宫的马车上时,萧月音还沉浸在对裴彦苏的气头上。
从小修身养性,也是习惯清心寡欲、克己复礼的,从没有生过如此大的气。
而等到她彻底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将路程走了一大半,快要到达东宫门口了。
心急如焚的金胜春想不到那个男人居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横叉一杠子,当下再也装不下去,狠狠向崔赫宰吼道:
“他来干什么?孤的东宫不欢迎他,你就说永安公主已经同意留宿东宫了,让他赶紧滚回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