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近乎溺水的窒息恐惧笼罩着她,或者说她就在水里?。
谢怀珠拼命向下蹬踹,才像是踩住一块岩石般,脱离那致命的危险水域。
她于一片暗绿中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双目怒红的丈夫不知去了哪里?,她只?能将自己蜷缩进冰冷的干枯荷叶后,瑟瑟发抖。
水漫过耳,她头疼欲裂,几乎要重新跌下深处,忽而有一双手搅碎水面那蔽日的云雾,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顾不得分辨那是谁的手,都当成?救命稻草,拉住那人的手死死不放。
“娘子,娘子快醒醒,怎么又被梦魇住了?”
谢怀珠这?一睡就到了深夜,红麝心?神不宁地守在娘子床前,嗅着那药的苦味发呆,没想到娘子忽然做了噩梦,手不住地抓寻着什么。
她紧紧握住娘子的手臂,伏近些轻唤,却?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元振,快来?救我!”
红麝不知她口中的元振到底是哪一个,她也因裴氏的双生子而头疼,但又唤了娘子两声,见谢怀珠倏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忙替她捋出那口气。
谢怀珠睁眼,入目是帐顶熟悉的颜色。
她还在自己的寝居内,一股苦味弥漫到她鼻尖,就连红麝已经回?来?了。
谢怀珠清了清喉咙,向她讨一碗水喝:“世?子是叫你熬的药?”
红麝含糊应了一声,面含担忧道:“娘子,我听药铺的先生问,是谁家夫人要吃这?凉药,您与?世?子难不成?……不准备要一个孩子么?”
好在,裴氏暗作东家的那些药铺对谢怀珠没什么印象,更不认识红麝的脸。
娘子身上与?人燕好过的痕迹触目惊心?,尽管被人细致地处理过,然而莹白的底色反而愈发衬托出主人的凄惨。
双腿残疾的二公子还在别?庄上,她只?在临渊堂见过世?子,谁在娘子身上留下这?些粗鲁痕迹,简直是昭然若揭。
谢怀珠平和地笑了笑:“他?在这?事上倒不骗人,你去把药悄悄倒了,要是哪日世?子问起来?,就说我已经喝了。”
红麝正担忧娘子服药伤身,噙着的泪还没流出来?,又咽了回?去。
是世?子不肯与?娘子留下子嗣,但娘子却?想要一个念头?
她今日见了太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已经消化不了这?繁杂的内容。
“红麝,我总归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
谢怀珠幽幽叹了一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日溺水,又被夫兄告知实情,夜里?做噩梦是难免的,可梦由t?心?起,她心?底何尝不是将他?当作是一株救命稻草呢?
他?样样都像二郎,却?又比二郎更强些,能照拂她的父母,用金银财帛供养着她,甚至连身体也十分合她的意,即便没有那些香,谢怀珠想起他?呼吸喷洒在心?口的热意,仍会有些发软。
她开始想有一个孩子,却?又不希望它降临。
为自己想,经历过这?样仪态风度出众的男子,她又因这?段并不美满的婚姻恐惧男子的算计,日后绝不再嫁,可总还是希望能有一个自己亲生的骨肉。
裴玄章还不至于自降身份到会因她拒绝就恼羞成?怒,将曾经赠与?她的财帛悉数追回?,只?要不是在金陵这?等?繁华都城,她能很好地养活自己和父母孩子,甚至为它延请西席,开蒙读书?。
然而是跟随一个身份平平的母亲隐居乡下,生父不明,还是做镇国公的儿女,没有母亲,谢怀珠也不知这?孩子日后会如?何抉择,她试图赌上一场,但这?些不必叫那人知道。
世?子并没注进去,她怀身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若这?个孩子冲破重重阻隔都要到来?,她也就尽心?抚养,若无事发生,那也是常理。
只?是一个孩子,生下来?就要失去父亲或者母亲,也实在可怜得很,若为它着想,实在不应该怀上,谢怀珠心?里?乱得很,她笑道:“我就是怕苦,不是很想喝,再过两日就该来?月事了,应该不会有事。”
或许这?几日她应该先去瞧一瞧父母……父亲还有差事在身,被牢牢定在金陵,一旦她逃了出去,是无法携带父母一起的。
红麝似懂非懂,谢怀珠叹了一口气,教她去推杨妃图后的机关,拿几封里?面的书?信出来?看。
谢怀珠再读起这?些信件时虽然心?口仍会钝痛,但预知了结局,语气已经平和许多,红麝却?怒不可遏,恨不得挽起袖子冲到二公子藏身之地,打他?一顿:“他?怎可如?此羞辱娘子!”
谢怀珠苦笑了一声,她的丈夫要向兄长求子,将她彻彻底底蒙在鼓中:“世?子虽说要娶我,可我却?并不想嫁他?,背负祸水的罪名,咱们?总是要走的,还管他?曾经是如?何羞辱我么?”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她将情爱看得太重,只?是铺垫得太久,再接受这?个结果时不至于天塌地陷,用性命来?保全自己的贞洁。
爱与?恨都是很浓烈的东西,她知道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恨他?,只?是不时想起来?,心?口还会疼,等?到哪日她心?也不会疼了,也就能彻底放下这?段恩怨了。
“世?子如?今正在兴头上,我与?二郎名义上和离容易,却?脱不开他?的掌控。”
谢怀珠低声轻叹,他?要娶与?弟弟和离的妇人,何其?之难,要是他?知难而退,能安静离开最好,但只?怕届时少不得撕破脸:“红麝,你到时候愿意和我一道走么?”
弟媳嫁伯兄,恶因如?何能有好果,红麝想一想都胆寒,裴侍郎是天子近臣,娘子却?身侍二夫,外人的议论必然都是说谢怀珠如?何不堪。
她点了点头,不敢再追问娘子的想法,绞尽脑汁说些或许能哄她高兴的事情。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听那些夫人议论,说娘子有可能是被雍王妃推下水的,心?里?急得不成?,正盼着能快些散席的时候,却?听人议论雍王出了事……太子妃与?雍王妃,还有徐女官都过去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上都难看得很。”
谢怀珠一怔,所以雍王妃确实是为雍王享乐才弄晕了她,可她已经逃了出来?,那屋子是虚掩着门的,还会有谁倒霉?
“奴婢听夫人与?国公爷私下议论,说是雍王趁醉奸/杀了一个内侍,那内侍死时身上还穿了宫中女眷的衣裳,大婚见血,冲撞了太孙的好日子,消息传到宫里?,说皇爷勃然大怒,要罚雍王的俸禄,还打了三十廷杖,把他?禁足在府中数月,不许身边留内侍伺候。”
红麝幸灾乐祸道:“您不知道,雍王妃当时的脸色可好看了,丈夫被人当众捉住是个好男风的变态,脸又红又白的,真是活该得很呢!”
她当时后怕万分,也曾想过那内侍替的是不是就是谢怀珠,可现在回?到府里?,只?觉分外解气,权贵好男色不是什么大丑事,可这?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能在那种时候。
谢怀珠满腹愁绪,也扯动唇角笑了一下,雍王从前从没听说过好男色的古怪爱好,要不是惦记着她,也不至于传出这?样丑闻,背后不知有多少人议论皇室秘辛,雍王妃在推镇国公府女眷落水、为丈夫报球场旧仇的时候,会想到她丈夫正在私会内侍吗?
这?流言真不真不要紧,离谱到令人相信,那就足够了。
可是这?样一来?,镇国公府上下不安,她这?几日都不能出府去见父亲母亲了。
徐女官对于这?事还算镇定,翌日她便请谢怀珠过去说话,问她前因后果。
谢怀珠选择证实了那个流言,她垂目道:“王妃叫我过去说几句体己话,我也没想许多,没想到一到池边就变了脸,说妾的丈夫算什么东西,也敢打雍王爷,就打了妾几下,妾一时站立不稳,就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