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她是爱惜颜面的女子,年?纪也不算大,被?众人?哄堂一笑?,立时就变了面色,谢怀珠忙拉了她衣袖退到一边去,宽慰道:“好歹是大喜的日子,李娘娘不好为你训斥人?,就当是沾沾喜气,我陪你去更衣好了。”

徐平娘点了点头,女郎出门参t?加婚宴,自然不会只带一条裙裳,她即便有些许不满,也只好按住这口气,抱怨道:“就是娘娘平日太宽厚,竟教内侍当众闹出乱子,这好在是泼了我,要?是雍王妃在,恐怕有的是理要?挑。”

论?理是长子继承家业,其余的儿子都讨好畏惧兄长,然而皇室却不一般,太子年?长却不是最受皇帝宠爱,反倒是两位弟妹更嚣张跋扈,谢怀珠笑?了一笑?,揶揄道:“昭明太子尚能赦免传膳内侍忘挑菜虫的罪过,徐娘子也大人?有大量,饶了他算了。”

这些衣裙上的绣花极为繁复奢侈,是不能经水的,原也不好再穿第二次,徐平娘至多是面子上过不去,被?人?哄一哄下来台阶也就好了,她在太子宫比谢怀珠更轻车熟路,不用宫人?引导就能寻到被?用于外命妇更衣的处所。

她也有侍女跟随,自然不必谢怀珠来帮她更衣,只叮嘱她在外面等着,不要?走得太远。

谢怀珠仰头欣赏宫殿的壮丽景象,她步下台阶,去嗅院中梅花清香。

“这位就是谢夫人?么?”

雍王妃坐在辇上,远远瞥见了梅树下的人?影,极为从容地叫住了她,下辇招她凑近,笑?道:“上次一别,竟再没见过你,今天细细一看,果?真是个绝色佳人?,把等着的那位太孙妃都比下去了呢!”

她丝毫没有上一回与之针锋相对的尴尬,笑?容如?春风和煦,关切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不去席上凑个热闹?”

贵人?相邀,谢怀珠不好遁走,雍王妃可?以乱说,可?她却不能无动于衷,连忙行礼:“妾是陪着定国公府的娘子过来更衣,王妃过誉了,太孙妃是皇爷钦点,雍容大度,正如?花中国色,妾福薄命小,哪敢与太孙妃相提并论??”

雍王妃慵懒启唇,似笑?非笑?道:“国色与否咱们女人?说了不算,那得瞧男人?的劲头,就好比谢夫人?,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男子觊觎,恨不得前仆后继,这还称不上一句绝色,那王府里那些姬妾都是上不得台盘的无盐女了?”

谢怀珠面色一变,她又不是蠢笨到听不出人?的讽刺,别说她是成了婚的妇人?,就是未婚女子,被?众多男人?盯上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除了她夫君那位道貌岸然的兄长,以及雍王妃的丈夫,还有谁敢盯着镇国公府的夫人?呢?

然而雍王妃决计不会去寻她那位风流丈夫的麻烦,只能借机刺一刺她,谢怀珠顾忌着这是太孙宫,不好随意顶撞,她勉强咽下这口气,正要?说几句和软的话?顺一顺雍王妃的心,目光定定落在雍王妃手边把玩的物件上,却再也挪不开眼。

那是一道祈求平安的符纸,被?封在琉璃扣内,被?人?用丝线与头发?巧妙地编成穗子穿住。

很难想象,一个久在京城的王妃,会与当年?一个祈求未婚夫平安归来的罪臣之女不谋而合,相中了同?一款样式的平安符。

甚至那丝带不算洁净,染了些意味不明的颜色。

哪个贵人?会把玩这样的东西??

谢怀珠血液近乎凝结,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她以为雍王妃不过是吃干醋,要?过来寻她的麻烦,没想到却是为此。

果?然是来者不善。

雍王妃很满意她的反应,她还当王爷是想这美人?儿馋疯了,为了哄她相助,竟编出这么个故事戏弄她,骗她将谢怀珠诱入王府。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听说这位谢氏女和夫君的感情十分要?好,常往返于京城与城郊之间,容貌娇媚,可?不像是夜夜独守空房的样子。

她抚着那枚平安符,笑?道:“谢夫人?对这枚平安符感兴趣?”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谢怀珠强撑着面上的淡然,摇了摇头:“娘娘说笑?了,这样的平安符在宫里或许瞧个新鲜,可?放在外面,随便一个摊子上也有几十个,不足为奇。”

雍王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笑?吟吟地叹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外面的平安符没有个好故事,可?卖不上大价钱,我手里这枚是我阿兄送来的,说是这物件的原主人?对夫人?极为痴情,那人?的夫人?在他从军前送了这物事,说‘愿如?我随君侧,日夜相伴平安’,即便这位郎君最后乱箭穿心而死,逃命时也带了这枚平安符,说教我放在王爷的枕边,能教夫君回心转意。”

过于离谱的玄术在皇室屡见不鲜,皇室失宠的宫眷为求宠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然而谢怀珠却不信雍王妃的说辞,她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住。

二郎竟真的死了么?

雍王妃今日是特地来嘲笑?她么,说她的丈夫是为人?所杀,她那日维护爱惜的郎君另有他人?。

而她,已经窥破了镇国公府的秘密!

“谢夫人?是聪明人?,其实咱们之间何必兜这个圈子,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这平安符背后的故事么?”

雍王妃望着从远处奔来的徐平娘,含笑?牵住她的手,蛊惑道:“我知道,你怕王爷,担心他欺辱你,可?这里是东宫,我敢做什么坏事呢,更何况教你在他面前得宠,于我而言能有什么好坏,我膝下已有儿女,是不怕王爷冷落我的,只要?皇爷在一天,他还敢休妻不成?”

“可?你不一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寡妇,痴心等待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男子,被?人?从头到尾蒙在鼓里,或许还要?被?你的夫家献给王爷取乐,连个名分都没有,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吗?”

她执住谢怀珠的手,温柔细语:“镇国公府在太子和王爷之间左右逢源,明面上捧着太子太孙,私下又和王爷常有来往,端的是圆滑小心,一个至今将你蒙在鼓里的夫家,你难道指望裴侍郎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吗?”

雍王妃想起那位颇受陛下宠爱的镇国公世?子,唇角轻扬:“你就不想知道,裴侍郎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徐平娘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裙,她与雍王妃相熟,知道她不会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女子,见她握住谢怀珠的手与之亲昵密语,不免生出些疑心。

马球赛那日她兄长也在场上,雍王妃对待镇国公府的态度可?与今日完全不同?,她换上一张笑?脸,娇憨道:“王妃娘娘怎么这般有雅兴,出来一起赏梅花?”

雍王妃点了一下她的头,对谢怀珠道:“我不过偶然路过,正巧遇见谢夫人?,说来也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竟这样投缘,想邀她去后殿坐坐,多说几句私房话?罢了。”

人?家要?说私房话?,徐平娘识趣些也该少管,然而她思忖日后或许要?嫁给裴玄章为妇,雍王府又与镇国公府不睦,要?这么由人?将弟媳带走,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日后这婚事怕也成不了。

她不无担忧地望向谢怀珠,扯谎道:“太子妃娘娘还叫你去呢,你可?不要?和王妃娘娘一时说得兴起,忘了时辰……咱们还是走罢。”

谢怀珠垂眼瞧着覆在她手上那鲜红蔻丹,那是一双中年?女子保养得宜的手,白皙修长,却微微湿黏,像是沾了血。

“娘娘那边麻烦你替我告个罪。”

时至今日,也只有雍王妃一人?拿得出她当年?赠与丈夫的旧物,谢怀珠挣扎几番,终于做出决定,她柔声道:“我随王妃去,稍坐坐就回来。”

徐平娘见她笑?着,那笑?里却是止不住的哀愁,不免忧心,询问道:“怀珠,你是不是身子难受呀,不如?先去找姑祖母,让她替你把把脉,这些殿宇是皇爷新为太孙立宫才?落成不久的,烧炭也不暖,你可?别着了凉,还过了病气给王妃娘娘,那可?是大罪。”

谢怀珠摇头,她想起鬓边新戴的剑簪。

那是京城里又重?新流行的款式,她的首饰盒里常会莫名其妙添些东西?,她自从晓得枕边人?的身份,时常戴了,藏在鬓发?里不显眼的位置。

头上这柄小剑还不至于引起宫人?的注意,今日也无人?特意告诫她要?取下。

她平和地坚持道:”平娘,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走罢。“

这里毕竟是太子太孙的宫舍,雍王妃要?替丈夫寻美,大可?以用这个借口改日诱她到王府,或者府外某处茶楼。

倘若雍王妃只是告知真相,她的丈夫从不曾背叛她,而是早早战死,是她的舅姑与大伯一手策划了此事,她也再无留念,自会回乡为他守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