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回笃定地?以为他们兄弟暗换, 二郎就摔断了腿, 这一回她的想法更为异想天开, 苍天会降下神迹, 她的丈夫一夜康复,重新站起吗?
他轻轻一笑?, 却令她打了个冷颤:“二郎是你的丈夫,你要爱护他, 这有什么不对。”
她要说的是,在他与二郎之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哪怕他已经?表露过?爱慕,她还是更想与他的弟弟长相厮守,哪怕这个二郎要将她让与旁人,已经?残疾,她还是爱他, 宁愿守着二郎过?一生。
“不过?母亲的意思,徐女?官不止为你一人授课,学堂会有其他女?郎与你同?伴, 等出了正月, 就该开课。”
他似是真?心?为她考虑,劝导道:“徐女?官年岁大了,又多经?离乱, 或许只能教些插花、品茗、点茶、制香的雅事,但日后内宅交际,少不了与她们以此?玩乐, 多学些也是好事。”
后宫里能识文断字的女?官内侍不多,王贵妃和张贵妃都头疼得很,在宫里设内学堂,宫外的人家也有样?学样?,镇国?公府作为第一流的勋贵,娶进门的夫人即便不是样?样?精通,起码也要略知?一二。
母亲平日里不拘束她,并不是多么开明,拿她当女?儿一样?娇养,只是不将一个低等官宦人家的女?儿放在眼里,也怕带出去丢人。
谢怀珠虽有自请下堂的意思,可她也想知?道这些女?郎们到?底平日里都做什么,日后说不定还有些益处,她没有不应下的理由:“妾知?道了,之后会搬回府里。”
她说完这句再不开口,裴玄章见她屡屡望外,随手敲了敲车壁,平和道:“看来是我?扰了弟妇的清净,我?还有些要紧事做,需得先行一步,你自便即可。”
马车停下,四周嘈杂的人声愈发清晰。
这是世子的马车,谢怀珠以为是她的拒绝惹他不快,当场逐客,才要起身?,裴玄章却先一步下车。
谢怀珠怔了片刻,听外面响起杂乱的马蹄声,不免有些忧心?。
世子的伤禁得住骑马吗?
可她屡次拒绝他的示好,再开口关心?,会不会显得虚伪不真??
那车夫见二少奶奶掀开车帘,恭恭敬敬道:“二少奶奶要回城郊的别院?”
谢怀珠迟疑片刻,开口问道:“给?二公子每日送药的药铺是哪家,我?想去瞧瞧。”
二郎的身?子她早年是见过?的,那时即便有伤,也只是做农活不小?心?碰到?的,至多一两月就能痊愈。
她捏了捏腰间的钱袋,她还没到?可以不带钱袋逛京城的豪奢,倘若她要这铺子加一味安神宁气,可令人快速入眠的药,这些钱也够吗?
侍从见世子上马往城郊去,正要差一两个人先去布置,却被世子叫住。
“母亲送来的香也算名贵,教人摆到?内室桌上。”
裴玄章似笑?非笑?,语气却平和非常:“教人去瞧瞧夫人到?了哪里。”
他无法不恼怒。
她这么喜爱二郎,要是知?道与她交欢彻夜的是他,也会这样?不离不弃吗?
……
红麝很奇怪,她不大明白?娘子既然已经?和大公子有了首尾,为什么会待二公子这样?好。
娘子走进那家药铺,十分仔细地?问过?二公子每天吃什么药,又用什么泡腿针灸,而后将所有人都遣出去,独留掌柜私谈。
等回了温泉别院之后,知?道二公子还在发脾气不见人,也不似最初生气。
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小?菜,像天底下最任劳任怨的贤妻那样?,亲手捧到?桌上,央求他吃一口。
连煮药都叫她去看着,不许别人经?手。
她想劝娘子别这样?对二郎痴心?……直到?娘子往她手中塞了一包药,要她下到?汤罐里。
红麝守着徐徐喷着热气的汤药罐,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始终挥之不去。
娘子应当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谢怀珠却并非全为做戏,她确实是心?甘情愿如此?。
假如他当真?是二郎的话。
是因为他双腿落下残疾可怜他,还是因为已经?有了和丈夫和离的心?思,决心?照料好他才会离开国?公府。
抑或是偷吃之后,无论男女?,都会对原配夫妻生出许多愧疚。
但她只是心?里偷吃了一口……也算在内吗?
然而无论如何,这顿饭她都十分殷勤地?照顾双腿残疾的夫君,时不时拣菜到?他碗中,柔声道:“这是我?新学会的菜式,你尝尝好不好吃,以后我?常给?你做。”
裴玄章面色平淡,无波无澜地看着她一反往常的贤惠。
她大约以为自己迷途知?返,毫不吝啬这份殷勤。
“家里有烧菜的庖厨,不用你亲自动手。”
谢怀珠被拒绝也不恼,甜甜一笑?,倚在他肩头嗔道:“那我?就想烧菜给?我?的夫君吃,不好吗?”
裴玄章别过?眼去:“不好。”
她的手艺确实一般,比起崔夫人还要差得远,可见婚前虽然家贫,但没做过?太多家务。
谢怀珠皱了眉,伸手将他的脸掰回来,瞪着他的眼睛凶道:“不准说不好。”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这里行不通,她嫌这用饭的气氛太沉闷,不住找话和他说:“我?才出去几日,屋里面倒是换了很多东西,还熏得这么香。”
无咎侍奉在一旁,尴尬地?陪笑?,“二公子”的脾气不大好,因此?每次二少奶奶过?来前,他们都会换一批陈设。
不过?屋内也新摆了许多二公子在临渊堂时用着的东西,比如推动病人的轮椅,还有摆放在窗前赏花晒日的醉翁椅,确实看着不同?了许多。
他解释道:“二公子不爱熏香,是夫人之前送来的遗梦香,有助眠安神的功效,奴婢开库房的时候正巧见了,想拿过?来请二公子示下,是要留着,还是日后送人。”